奇迹小说

23 突然间,那些与我称兄道弟的伙计们纷纷倒地(1)

书名:地狱的熔炉 : 冲绳岛战役本章字数:2503

第五陆战团二营E连的吉姆·约翰斯顿下士一看到卡车抵达并运送二营南下,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情况肯定糟糕透了,”他写道,“前线肯定十分吃紧,否则他们就会让我们徒步南下。”

自从“爱日”那天美军兵不血刃在渡具知海滩登陆以后,约翰斯顿所在的E连就跟陆战一师的其他部队一样,一直都相对轻松。抵达东海岸后,陆战一师接到就地消灭敌人的任务,却发现几乎没有敌人。陆战一师的官方战史写道:“第一师几乎一直待在原地,精力全都用在侦察、消灭残敌、封闭洞口、管理平民上。作战部队在这一阶段基本上没有出现伤亡。”

对于约翰斯顿来说,在登陆后的头几周,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就是目睹大量平民白白死去。他回忆道:“他们不敢在白天离开藏身处,因为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认出他们。”天黑后,平民借着夜色离开藏身处,结果被动辄开枪的陆战队员射杀;因为这些陆战队员害怕日军的“渗透战术”,举枪便射“任何在夜里靠近阵地的人”。平民,尤其是儿童的尸体,给陆战队员留下了“心理阴影”。有一段时间,陆战队员会等待一会儿,直到夜间活动的人靠近到能够辨识对方身份的距离。然而,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日本兵会渗透到前沿阵地,边走边投掷手榴弹。所以,陆战队员又恢复到“凡在夜里靠近阵地者、一律格杀勿论”的状态。

约翰斯顿会按时给远在内布拉斯加州沃尼塔的父母写信,但从来都不会在信中描述战场上如此惨烈的情况——这并不意外。4月18日,他在信中承认:

你们猜得没错,我的确在琉球群岛的冲绳岛。这里离日本本土不远。到目前为止,作战一直都很轻松,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因为我们登陆的地方太靠近日本本土,把日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一直都在轰炸日军。可能再过一阵,战斗就要艰苦了。

约翰斯顿预测得一点儿都没错。4月30日,陆战一师开始换防第二十七步兵师位于美军前线右端的阵地。那天,在接替第一六五步兵团防守紧邻冲绳岛西海岸阵地的第一陆战团的军官中,有一位名叫布鲁斯·沃特金斯的中尉军官。他时年24岁,家乡是康涅狄格州曼彻斯特,毕业于塔夫茨学院,参军前已经结婚成家。此前,他参加过攻占佩莱利乌岛的战斗,因作战英勇获得银星勋章。陆战一师开始在冲绳岛登陆时,他隶属于第一陆战团二营,在E连担任排长。他与手下士兵关系亲密;在得知第一陆战团二营营长小詹姆斯·C.马吉中校想把自己调到营部、担任助理作战参谋后,他提出“强烈抗议”,却无济于事。不久,二营就投入了战斗。沃特金斯回忆道:

我们奔赴前线接替第二十七师,在路上遇到第二十七师队形散乱的官兵。他们每个人都是那种“两千码凝视”的眼神。阵地上到处都是阵亡者的遗骸,我们的步枪排刚进入散兵坑完成换防,他们就一言不发,匆匆向后方跑去。日本人的火力十分猛烈,迫击炮、火炮发射的炮弹在散兵坑周围落地开花,我们开始遭受伤亡,耳边再一次响起那凄惨的哀号:“医护兵!”

附近相邻的作战单位也发生了类似的一幕:第一陆战团三营试图向南推进至宫城村,把前线拉成一条直线;在途中遇到一块地势缓缓抬升的狭窄台地,他们刚刚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就遭到机枪和迫击炮的袭击。三等兵罗伯特·尼尔来自明尼苏达州南部一个名叫鹰湖的小农庄,在营部担任通信员。他回忆道:

突然间,那些与我称兄道弟的伙计们纷纷倒地。一些人发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受了重伤;而奇怪的是,另一些人倒在地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按照训练时学到的动作,一个滚翻卧倒在地,然后用肩膀抵住卡宾枪不断地开火,却看不到任何敌人。

看到一名战友负伤,尼尔匍匐着上前救援:

我用一只手捂住伤口,用另一只手从他包里翻出磺胺粉消毒包,同时向附近的医护兵大声求救。我打开磺胺粉包,把粉撒到伤口上。我还没包扎好伤口,医护兵就已经赶过来了。

尼尔并不惊奇:美国海军医护兵是“最受陆战队员尊敬”的士兵,他们“总是不顾自身安危,冒着枪林弹雨,一心只想拯救倒在他们面前、生命垂危的战友”。此前,尼尔所属的三营经过的区域并没有日军防守——第一六五步兵团二营曾经向该区域派出侦察队,没有发现任何敌情。然而,日军已经在美军换防之前重新占领该区域,第一团三营遭到迎面阻击,有近30人伤亡,被挡在原地。

一天后,第五陆战团进入紧靠第一团的阵地,换下隶属于第一〇五、一〇六步兵团的作战单位。吉姆·约翰斯顿下士所属的二营负责守卫第五团阵地的左翼。E连官兵背着全套作战装备奔赴前线,在路上遭到日军迫击炮、火炮的猛烈轰击。约翰斯顿发现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路边,手掌被弹片击中,血流不止。约翰斯顿说道:“小伙子,你最好赶快把伤口包扎好。”

“我不知道怎么包扎。”那个看起来还是个大男孩的士兵回答道。

“你们的医护兵呢?军医呢?”

“不知道。”

“医护兵!”约翰斯顿喊道。

一转眼,林德曼医生就跑了过来。林德曼又高又瘦,在所有与约翰斯顿做过战友的军医里面,算得上最优秀的那一类。他用压力绷带迅速包扎好男孩的伤口,再把他送到下山返回的路上。与此同时,约翰斯顿率领机枪小队继续向前线推进,发现阵地上到处都是年轻美国士兵正在腐烂的尸骸,他被眼前的惨状惊得目瞪口呆。由于阵亡者的尸臭令人难以忍受,约翰斯顿的机枪小队马上就开始收集狗牌以留给坟墓登记处用来识别阵亡者身份,然后开始掩埋尸体,“至少保证那些该死的苍蝇不会循着尸臭在尸体上大快朵颐”。

看到准备撤下前线的陆军士兵一盘散沙的样子,约翰斯顿拉住其中一人,问他阵地上有没有军官。那个士兵指了指一具已经腐烂得不像样子的尸体,回答道:“那个就是我们的排长。”

“那现在这里谁负责?”

在场的陆军士兵无人回应,约翰斯顿随即又追问阵地上有没有下士。

“我。”一个年轻的士兵答道。

“情况咋样?”约翰斯顿问道,他想知道阵地上“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那个陆军下士根本就不知道约翰斯顿在说什么。约翰斯顿回忆道:“他是个好小伙子,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好样的,他也的确想帮忙。然而,他与所有第二十七师的士兵一样,都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他就没有接受过上战场所必需的训练。”

约翰斯顿只好一点一点地打听情况,询问那个下士炮火是否一直都如此猛烈。

“有一阵子了。”下士答道。

“我们就没什么应对办法吗?”

“见鬼,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咋办。”

“你们试着向前推进了吗?”

“最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