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模式的巅峰、终结和来生
“在东南亚,没有一种动物比大象更能代表王权。”在吴哥王朝垮台后,中南半岛、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上出现了许多王国;他们不仅在战争中使用大象,还将其用于国王的坐骑。马已经非常好了,但在坐骑等级中,大象的级别最高。在缅甸人和马来人中,等级最高的贵族骑大象,级别稍低的骑马,级别最低的则步行。在苏门答腊岛的亚齐,只有国王才有权授予贵族乘象出行的特权。在佛教王国中,白象拥有巨大的价值,如同吴哥窟浮雕上因陀罗的白象伊罗婆陀,它拥有3个头,暗示其非凡特性;而这头白象名字的阴性形式就是伊洛瓦底江的名字。几乎所有建立了王国的民族都这样使用大象,如缅甸人、暹罗人、孟族人、高棉人、占婆人、马来人、亚齐人、爪哇人;他们的王室编年史中就有大量的相关记载,而近代的葡萄牙语、荷兰语和英语的记述也证实了这些情况。即使粗略地查看这些编年史,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一种与斯里兰卡《大史》非常相似的情形:在战争中经常使用大象,某些在战争中表现出色的大象,它们有名字且声名远播。国王们会经常参加捕捉野象的行动。捕捉方式跟印度一样,即将大象驱赶进围栏或用驯化的雌象引诱雄象。
正如柯立芝·威尔斯最先发现的那样,在印度的作战阵形理论的影响下,战象制度在东南亚发展到了顶峰,而这一点在东南亚显而易见。至少在一块高棉早期的梵语铭文中就已提到作战阵形:“在马亨德拉地区,敌军用环形阵防御,而他已将其粉碎,并变阵为迦楼罗,渴望夺取胜利的果实。”这里提及的迦楼罗很可能暗示一种破解环形阵的反制阵形。我们知道有一种阵形被称为迦楼罗,下文将看到相关内容。
爪哇的《婆罗多战争》使用卡维语,是对《摩诃婆罗多》的再创作,其中特别关注并提到了敌对双方采用了阵形和反制阵形。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莱佛士发现了晚至1500年马塔兰王国的军队使用摩伽罗阵的绘画。摩伽罗是一种类似鳄鱼的海怪,这里演变得更像一只龙虾。莱佛士的插图上编号的数字指示不同的指挥官负责的军队。柯立芝·威尔斯给出了这些阵形的暹罗图示,即迦楼罗阵、鹰阵、水牛阵、海怪阵、狮子阵、莲花阵、环形 阵、鬼魔阵、瞋怒阵、太阳阵和千光阵;所有对应的梵语名称大多数都能在《摩诃婆罗多》和《政事论》中找到。据说纳黎萱王在1592年同缅甸作战期间,在扎营时就已使用莲花阵了。据巴利文佛教文献和梵语文献记载,缅甸军队也已使用莲花阵、车轮阵、牛车阵、公牛阵、蝎子阵、云彩阵和其他阵形。虽然在莱佛士和柯立芝·威尔斯的著作中阵形绘图出现很晚,但是毫无疑问,作战阵形在东南亚有着悠久的传统。
印度式的作战阵形理论可能隐藏在欧洲人总结东南亚军队战斗的记述中。查尼认为,拉卢贝尔在描述17世纪晚期暹罗军队的战场编队时,并不知道这些编队模式是可以发挥作用的:
他们将自身分为三部,每部都由3个巨大的方形军阵组成;而国王或他不在场时任命的将军则位于由精锐部队组成的中军,以确保其人身安全。每一军阵的特定长官都留在本人指挥的军队中;这9个军阵如果太大,就会按照整个军队编队的方式而分为9支较小的部队。显而易见,战象作为一个元素,在实际结构中被隐藏了起来。
通常来说,火药结束了战象时代,但事实并非如此。在火药时代初期,即莫卧儿帝国时代初期及其以前的突厥苏丹国时期,人们就发现经过训练大象可以忍受炮火的声音和气味。火枪手会在象背上作战。更重要的是,小型炮会被安放在象背上作战。有记录显示,这种方式直到1720年都在使用。这种战象驮着两个人附带两把枪。印度和东南亚都曾使用过这种枪。
随着大炮和步枪的火力增强且射击精度提高,大象变得越来越容易受到攻击。大象的盔甲不得不加固,而象夫也不得不配备盔甲。这种配备盔甲的象夫被称为“imāri”,英语化为“amhara”。指挥官居于象背上——他可以观察战况,也会被敌军看到——这种做法在火力日益频繁使用的时期处于不利地位。“纳迪尔·沙阿对印度将军居于象背上的习俗感到诧异:‘印度的统治者采用的是什么奇葩习俗?在战斗时,他们竟然骑上大象,让自己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最后,到了18世纪,大象从印度的战场上消失了。我能找到的最晚一次使用大象作战的记录是1833年的柬埔寨。根据高棉佛教僧侣尊者比的记述,那一年暹罗军队使用“数量众多的大象”取道柬埔寨入侵大越。骑着大象和马的暹罗军队进攻了一支1500人的高棉部队,杀死并俘虏了许多人。这可能是大象最后一次出现在战场之上。虽然大象仍然因参与运送沉重的枪支和辎重而留在军中服役,甚至到了越南战争时还曾在胡志明小道上运送过战争物资,但是在起源于中国的火药被用于战争后,真正意义上的战象便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