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金汉退场(1)
“议会的危急时刻到了,”一位下院议员评论道,“议会是存是亡,这一次议会就会见分晓。” 1628年3月17日,议会开幕,查理警告他的议员们,如果他们不能为战争筹集经费,他就采取“其他手段”。在荷兰画家丹尼尔·迈滕斯的画里,查理身穿镶金边的巧克力色绸衣,表情坚毅。下院议员们很清楚,如果查理被迫动用紧急征税权,议会就会面临法国议会的命运。法国议会就是熟知的三级会议,曾在1614年提案减税,而不是依国王的意愿增税。于是,三级会议被解散了——之后再也没有召开。距离法国国王停止召开三级会议,也已经过去了几代人的时间。查理依然承认与议会合作大有裨益,但他开始怀疑是否还有与议会合作的可能。
国王和议员两方都急于达成和解。议会投票通过了一项为查理提供30万英镑的议案。作为交换,查理要适时地体察议员的“不满之情”——这是传统上国王与议会之间的舍与得。强制贷款、强制居民为士兵提供食宿,以及对平民动用军事管制,查理承认这些行为全都是“不合法”的。不过,他坚持认为国王有权利无理由地拒绝保释——正如他驳回了拒绝提供强制贷款的五位骑士的保释请求。他说,有时候国王特权的使用对国家安全而言是必要的。上院的法官们表示同意。下院的议员们却不同意,他们抗议说,查理宣称自己“拥有高于王国法律和法规的主权”,这正在使他的臣民一步步沦为“奴隶”。
议会起草了一份《权利请愿书》,阐明下院议员认为的国王的臣民应享有的正当自由。请愿书措辞谨慎,避免任何否定国王特权的词语,只是促动查理做战略性让步。下院议员们将请愿书付梓后,国王与议会的全部争论便公之于众了。
在过去,主要由王室负责印刷出版政治文件。现在,议会内部的辩论内容则在各个地区印刷和发行。有六份描述下院关于臣民自由的观点被单独带到了布里斯托。《权利请愿书》的出版进一步推动了事件的发展。实际上,下院议员们是揣着宪法章程计划去乡下的,如果查理不接受,他们就发动民众暴动加以威胁。查理愤怒地指责“议会的某些议员被民众的掌声蒙蔽了双眼”,企图“摧毁我们公正的至高无上的君主权力”。不管怎样,6月7日,他同意了请愿书。
不过,查理在另一件事上没有屈服。
议员们发表了一份名为“抗议书”的申辩书,要求将白金汉公爵撤职。查理则认为军事失败的原因在于臣民不服从命令,在于议会在国家危亡之际拒绝提供战争经费。抗议书则指出,应该追究政府无能和“教皇制”的责任。有人担心,最近的宗教和政府层面的革新和改革威胁到了教会、议会和法律,并暗示这些才是导致内政外交灾难的原因,甚至“一时间内我们的信仰几乎在基督教世界消失殆尽”。对此,查理的回应是命令下院不要干涉与其无关的事务——国王有权选择自己的廷臣和顾问。
查理回答完毕后,随之而来的是“在这样的会议中罕见的激情场面”。有哭泣声、喊叫声,甚至还有更过分的疯狂控诉。一位下院议员称白金汉公爵密谋把国王从王座“赶下去”,将王座据为己有。另一项指控说白金汉公爵“把我们的全部商铺和堡垒都弄到自己手里”,还让“士兵们到处割我们的喉咙”。随着这些言论在英格兰的传播,民众对白金汉公爵的怨恨情绪一触即发。讽刺诗和民谣甚至指责他与魔鬼结盟。一首诗夸张地说他用黑魔法“毒害这片土地上的君主”——詹姆士一世,却能全身而退。他的占星师约翰·拉姆也被说成是他的“密友”——类似女巫的助手,最早在伊丽莎白女王时期密友的这一身份为人所知。
一场真实的谋杀随之而来。
6月13日,拉姆在齐普赛街遭到一个暴徒的袭击,暴徒高喊着:“公爵的魔鬼!”拉姆在殴打中瞎了一只眼睛,几天后就死去了。很快,一首歌谣里的唱词警告:
让查理和乔治做他们能做的事,
公爵应该像拉姆医生那样去死。
白金汉公爵要求伸张正义。伦敦城的执法部门并没有尽职尽责,虽然宫廷法官的两个仆人目睹了谋杀,并且一清二楚凶手是谁。查理本可以将事件扩大化,随后有人主张他原本应该处决滥用私刑的暴徒魁首,以儆效尤。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1628年6月26日,议会夏季休会,查理离开伦敦前往朴次茅斯,准备另派舰队救援拉罗谢尔的胡格诺教徒。这座被围困的城市生活条件令人瞠目,狗肉都成了奢侈品,人们只能用动物油脂煮皮革吃。
胡格诺教徒担心如果他们投降,就会面临波希米亚在白山之役后的命运。波希米亚人丧失了昔日在神圣罗马帝国治下享有的特权,贵族被驱逐,财富被没收,现在他们正被无情地再度天主教化。胡格诺教徒们绝望地等待着查理的舰队和救援。
与此同时,亨丽埃塔·玛丽亚秘密致信母后,请求她促成和平。她唯恐另一场灾难很快会降临在英格兰和她丈夫身上。
现年18岁的亨丽埃塔·玛丽亚与查理过上了更加幸福的婚姻生活。人们谈论着他们对彼此的爱。她仍然不喜欢白金汉公爵,态度一如既往,即便白金汉公爵送了一份不寻常的礼物讨她欢心:一个8岁大的孩子,身材比例完美,但身高只有18英寸。他被称为杰弗里·赫德森。亨丽埃塔·玛丽亚曾委托迈滕斯画了好几幅她和这个微型男孩的肖像画,将之作为礼物送给海外的朋友和亲戚。我们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为玛丽·德·美第奇定制的画,但是王太后确实问女儿要过画像,贝尔沃档案中的一封信透露说,亨丽埃塔·玛丽亚找机会送了母亲一幅画像。
亨丽埃塔·玛丽亚提醒母亲,画像画得很仓促,衣服画得很糟糕。王后理应仪表得体。当时她最喜欢的夏装是用被称为“热那亚斑猫”的波纹丝绸制成的,有白色、黑色和草绿色,装饰着金线和银线。她求母亲把画像改一下,让画中的衣服“看上去更漂亮”——这样来看,今天的我们对那些作品挂在各大博物馆的大艺术家的态度,其实很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