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可怕的事”（3）

沃里克和皮姆打算通过议会向查理施压，彻底扭转他的政策。对外，他们希望与查理的敌人苏格兰国民誓约派维持友好关系，发动积极的反西班牙战争，重点夺取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对内，他们希望将查理的宗教改革方向调整为支持更加彻底的加尔文宗教义，并且剥夺国王多项王室特权。皮姆是资深的老议员，因而切实“了解这个王国的情感和性情……洞察政府的失策和错误，深谙让问题看起来比本来面貌更加严重之道”。多数议员决定，国王如果不修正他的“滥权”，议会就停止拨款。皮姆将这些问题拉了一张36项的清单，并要求对清单各项展开彻底的审查，以便消磨战备行动，在议会针对筹募战款打击苏格兰军队进行表决前，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1640年5月4日，查理承诺，放弃最受憎恶的专制税之一船税，以交换12笔价值65万英镑的补贴。即便补贴的价值低于船税，他的补贴提议还是被否决了。早在五天前，斯特拉福德会见了腓力四世的特使，信心满满地以为查理可以从西班牙获得足够的资助，不必非要议会提供补贴。霍兰反对查理解散议会，露西·卡莱尔有权势的弟弟诺森伯兰伯爵也附议。斯特拉福德却支持解散议会。他鼓励国王“勇往直前”，既然议会没有履行职责，那么国王“在如此削减用度的情况下进行统治，是没有任何责任和罪过的”，“您有一支军队在爱尔兰，您可以通过它来将王国踩在脚下。［我］对世间万事充满信心，苏格兰坚持不了五个月”。

5月5日，查理解散了后人所称的“短期议会”。他不顾所有先例，坚持保留英国国教会的审议机构，即教牧人员代表会议。查理希望获得主教们的支持，他们也及时给予了支持。查理向神职人员发布了要求，要求他们定期在布道中宣扬国王的神圣权力，并宣示效忠于英国国教会的“大主教、主教、教长、大执事等等”。清教的捣乱分子暗示，“等等”可能还包括对教皇宣誓。

5月，有迹象表明西班牙的资助应该是泡汤了。加泰罗尼亚爆发了大规模起义，腓力四世急需用钱。这意味着，查理承担不起对抗法国的费用了。有人催促谢夫勒斯夫人离开王宫。6月，她前往佛兰德，一路上“乘坐着王室马车，由西班牙大使陪同着，携带着亨丽埃塔·玛丽亚赠送的临别礼——价值1.2万克朗的珠宝”。此时，查理不得不依靠自愿捐款、贷款、变卖财物，以及进一步利用特权来筹措军费。对照之下，亨丽埃塔·玛丽亚的这份临别礼真是大手笔。伦敦城里的亲王室势力，包括一流的商业公司，借给查理25万英镑，还提供了5万英镑的现金贷款。

议会不支持对抗苏格兰的战争，查理的臣民深受其苦。议会机制是英格兰政治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出生于苏格兰的斯图亚特家族从来都不能理解这一点。在多赛特，士兵们一听说议会解散，就自行回家了。同时，谣言四散，国王行动的背后暗藏着黑暗力量——阴谋勾结西班牙镇压新教。暴民开始捣毁教堂里的祭坛护栏和画像，捣毁行为很快就演变成暴力活动。两名涉嫌勾结罗马天主教的官员被自己人杀害，对于任何一个倾向天主教或支持查理宗教改革的人来说，伦敦尤其危险。

沃里克等从事美洲殖民活动的异见贵族，煽动伦敦的小商贩、“新商人”阶层和清教神职人员，获取他们的激进支持。英国贵族虽已不再拥有中世纪的封地追随者，但他们准备动用大众运动这只老虎。

5月10日，伦敦多个重要地点张贴告示，号召人们捍卫自由，刺杀劳德和斯特拉福德。在1628年拉姆博士之死中出现的滥用私刑的暴徒，又回来了。

翌日，数百个年轻人冲进兰贝思宫寻觅大主教，“目的是杀死他”。这些年轻人大多是学徒，信仰清教，“他们的师傅默许了这一行为”。部分骚乱是自发的，也不乏预谋行动，如1637年爱丁堡发生的反对苏格兰祈祷书的扔凳子骚乱。由苏格兰首发的骚乱，被英格兰反对派追随，不过，后者在英格兰造成的后果更致命。

劳德为躲避暴民而渡河前往白厅，王宫外竖起了几块警示标牌，警告说，国王本人有可能不能庇护劳德和斯特拉福德。查理被迫对此做出回应。

5月12日，有报道称沃里克伯爵、塞伊-塞尔子爵、布鲁克勋爵、约翰·皮姆和反对船税的约翰·汉普登被捕，他们的文件被查封。查理想搜集他们勾结苏格兰叛军的卖国证据，将他们投入监狱。可惜，除了一位新英格兰的牧师批判过英国国教礼拜仪式外，什么证据也没找到，于是只能释放他们。但查理的怀疑并没有消除——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这群异见贵族已经在邀请苏格兰国民誓约派贵族领袖们来入侵自己的国土了。

亨利八世、玛丽一世和伊丽莎白一世都尝试过进行重大的宗教改革。但是，他们都是在议会赋予的合法权力范围内去行动，威逼利诱议员支持他们。历史上将查理这段绕过议会的统治期称为“‘十一年’暴政”，其实，这个时期并没有出现政治迫害和宗教迫害。对当时的人来说，查理的“十一年暴政”似乎没有那么暴虐。在英格兰，“一个王子的坏名声”，总是“远比他的合法或不合法的法令更有说服力”。查理一向十分仁慈。现在，他面前这群胆大包天的叛徒，不仅来自苏格兰，还来自英格兰。

1640年8月中旬，在伦敦的战争委员会得到消息，苏格兰人打算跨越边境。查理立刻宣布，他本人将挺身站在恐慌的人民的最前面。8月20日，他前往约克郡。同日，苏格兰人渡过了特威德河。英军指挥官诺森伯兰伯爵称病无力参战，结果，由于沃里克及其盟友出卖了军队，军队也只能组织有限的抵抗。8月28日，经过短暂的遭遇战，苏格兰军队攻占了纽卡斯尔，第二次主教战争以国王的失败而告终。斯特拉福德对严峻的形势做了总结：“令我们所有人都深深恐惧的事实是：从贝里克到约克的广大地区都在苏格兰控制下。”

由于查理身在约克，伦敦的战争委员会于是命令王室卫队保护王后和孩子们，防范藏匿在宫中的叛党。亨丽埃塔·玛丽亚新生的婴儿——亨利——还不足两个月。几天后，一份由12位贵族联名签署的手写请愿书广为流传。签名者包括沃里克、塞伊-塞尔、布鲁克、埃塞克斯和埃塞克斯的连襟——赫特福德伯爵威廉·西摩。请愿书列出了针对宗教和“十一年暴政”的“一堆控诉”，其中还提出一项险恶的要求，请国王将“邪恶的”大臣交给新议会，以便做出“相应”惩罚。对斯特拉福德来说，这意味着死罪，劳德也一样。

现在，无论是另外组织军队抵抗苏格兰人，还是支付军饷让士兵回家，都只有议会才能筹集必要的经费。查理是北方政变和伦敦政变的受害人，他对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