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虎狼之心”(1)
16艘战船乘着北海的巨浪在追捕亨丽埃塔·玛丽亚。时间是1643年2月,沃里克伯爵罗伯特·里奇担任议会军海军司令,下令抓捕亨丽埃塔·玛丽亚,生死不论。暴风雨帮她甩掉了追捕者,低能见度掩护了她在约克郡海岸布里德灵顿湾登陆。她在码头上的村舍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凌晨5点,天还黑着,沃里克手下的船长们锁定了她。四艘议会军的战船开进海湾,向村舍开火。亨丽埃塔·玛丽亚还躺在床上,后来她对查理说,“警铃在我上方响起,你不用想也知道我不喜欢这种铃声”。她抓过衣服,双臂还夹着她的狗,跟侍女一起冲进深处的隐蔽间。这只又丑又小的狗叫米特。枪声“在我们周围呼啸而过”,一名军士在距她不到20步远处中弹身亡,“身中多枪,破碎得不成人形”,女士们躺在深沟的时候,“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时而掀起的阵阵尘土把我们埋起来了”。两个小时后,潮退了,沃里克的船被迫返回海里。
查理公开谴责沃里克蓄意杀死他的妻子,指责布里德灵顿湾的炮火“不是意外,纯属蓄意”。没有哪一位在蜜罐里长大的欧洲公主必须面对她所处的险境。但是,亨丽埃塔·玛丽亚不愧是伟大的勇士法王亨利四世的女儿,她冒险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炮火一停,她就下令一队卫兵保护运来的武器。她开玩笑说:“我必须扮演船长,虽然个子矮了点儿。”她带来的士兵、钱和武器与她一起在约克郡会合,有了这些帮助,保王党很快在约克郡取得了压倒性优势。
同时,谈和的工作也在推进。如果谈和失败,亨丽埃塔·玛丽亚就会为千夫所指,被认为“她暴躁的法国人脾气刺激国王……采取坚决措施”。甚至有人将她比作另一位法国出生的英格兰王后,安茹王朝的玛格丽特,“女人的皮囊里包裹着一颗老虎的心”,她被指作流血无数的玫瑰战争的罪魁祸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许多人都期待埃塞克斯与国王首次作战时能取得决定性胜利。1642年,查理到达约克时只有三四十个追随者。此后,查理的成绩非凡。他不仅挺过了埃吉山战役,现在还率军主动进攻。议会派的未来,要么是被国王彻底击败,要么陷入长期内战,而长期内战势必威胁现存秩序,导致国家破产和军方专权。议会派内部就此分裂为主战派和主和派,霍兰和沃里克两兄弟各自成为对立两派的领袖。
霍兰的一部分收入掌握在国王和议会的手中,哪怕战争延长一点点,都足以让他在经济上陷入窘境。霍兰与诺森伯兰和其他几名上院贵族一样,还担心战争的延长有引起国家持续动乱的危险。因此,他们正在与下院的温和派共同草拟一份和平协议,保留国王绝大部分特权,保留英国国教的主教。查理很有可能会接受这份和平协议。沃里克和其他主战派领袖,是曾经共同谋划苏格兰1640年入侵英格兰的人,查理一日不被剥夺实权,他们就一日性命难保。他们都不想要——也要不起——这种“温和”的和平。下院的皮姆和沃里克上院的老盟友——塞伊-塞尔子爵与布鲁克勋爵也是其中的成员。
广大英格兰平民站在主和派一边,与霍兰一样渴望结束战争。但是,他们在议会里再也没有真正的代表了。由于短期内不必考虑连任的压力,议员们对普通选民少了一份责任感,反而受到主战派与主和派领袖,即现在所谓的“魁首”的操控。魁首支配的“执行常务委员会”暗中制定政策,发放赞助。主和派魁首派出一个议和代表团前去牛津与查理谈判。但是主战派魁首早已确保协议里的条款远比国王有可能接受的条款严苛得多。条款要求查理在和谈之前解散军队,将查理身边发挥关键作用的朋友们送去审判,换句话说,就是处死。这是蓄意“提出不可能的条件来阻止和平”。
不过,主战派魁首意识到,他们还必须说服占下院大多数的温和派追随他们。此时,唤起人们对教皇制的恐慌,仍是最奏效的游说手段。因此,他们发起对教皇制首脑亨丽埃塔·玛丽亚的新一轮攻击。
1643年3月,沃里克过去的扈从,一位名叫约翰·克洛特沃西的爱尔兰人,领着一队人捣毁了王后丹麦宫小教堂里的神像和书籍。他还亲手划破了查理送给王后的礼物——鲁本斯的杰作《基督受难》中的人脸,然后“将他的戟钩插在受难的基督脚下,把画撕成了碎片”。这是这场战争中单笔损失最大的一件艺术作品。毁坏天主教绘画仅仅是表象,真正重要的是消灭真实存在的天主教徒。故此,难怪亨丽埃塔·玛丽亚急切地要丈夫坚定拒不接受主战派条件的决心:“如果你求和,并在终结这个永久议会之前解散军队,我就义无反顾地回到法国,”她告诉查理,“我相信,只要权力还在他们手里,我在英格兰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在牛津,保王党也像霍兰一样急切地希望促成和平,他们催促查理在与议会谈判时处理方式要灵活变通。1643年3月24日,查理用密文和褐色墨水端正地写了一封信,告诉亨丽埃塔·玛丽亚他正在“竭尽全力同意议会停战的基础条款”,一些大臣们反应特别“激烈”。但是,“我很确信一点,我为了停战条约所做的一切,不会让你感到不悦”。主战派魁首们的目的达到了。议会提出的条件查理无法接受。1643年4月,他终于公开地拒绝了这些条件。王后松了一口气。
不到两个月之后,下院开始以叛国罪之名调查亨丽埃塔·玛丽亚,并起草弹劾提案指控她“挑拨反对议会和王国的战争”。一份保王党的时事通讯质疑“生活在不幸时代的善良女人,不能为她的丈夫提供必需品……对皮姆大人和两院某些忠心的议员而言无疑是叛徒”。查理同意一点:亨丽埃塔·玛丽亚唯一真正的罪行是“她是我的妻子”。
在约克基地,亨丽埃塔·玛丽亚与王军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一起哀悼死去的战友。她经常在士兵看得见的地方进餐。她以她的干劲、勇气和魅力吸引了新的兵源。但是,1643年6月底,议会“铆足了劲儿”加紧对她的弹劾,她对查理说,她正遵照他的命令去牛津与他会合,已经在路上了。她写道,“我带来了3000名步兵,30队马匹和龙骑兵,6门加农炮和2门迫击炮”。她列出了指挥官的名单后,还自嘲地补充说,这样一来,我这个“王后陛下、大元帅”也只好负责“管理行李”了。其实,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这是150车的必需品。
王后逃脱了埃塞克斯骑兵的追击,正如2月份她在公海逃出沃里克的追捕一样。就在前往牛津的路上,她甚至还抽时间占领了特伦特河畔的伯顿,打了一场“血腥”而“绝望”的恶战,俘虏了400多名议会军官兵。她向查理坦白,她的士兵缴获的“战利品太多,无法带着辎重行军”,必须留出一天时间把东西卖掉,才能轻装前进。她累得腰酸背痛,连续多天夜里睡眠不足3小时,饥肠辘辘地赶路。她诚实地告诉查理,疲劳和饥饿“让我快乐,因为这一切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见证,我唯一的快乐就是为你效劳”。
自1642年2月在多佛与妻子分别后,已经过去了17个月,查理“无比渴望”与她相见。 7月13日,得胜归来的亨丽埃塔·玛丽亚在埃吉山见到了丈夫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正是在这里目睹了战败,这些记忆连同只有部分家人相聚的现实,冲淡了他们之间重逢的喜悦。此外,最年幼的两个孩子——伊丽莎白和亨利——还在议会手里。不过,还是有很多值得庆祝的事情。查理的军队最近取得了一系列胜利。就在当天,他的军队在威尔特郡迪韦齐斯附近打了一次胜仗。为纪念胜利,专门定制了一枚奖章,打算刻上查理和亨丽埃塔·玛丽亚的形象,他们的脚下卧倒着一条被长矛刺中的龙,寓意——圣乔治和他的妻子战胜了罪恶的叛乱。查理似乎对最终战胜议会胜券在握。
国王与王后、威尔士亲王和约克公爵詹姆士进入牛津时,教堂敲响了庆祝的钟声,人们沿街夹道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