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邪恶的女人(1)
1645年1月10日,身材矮小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劳德穿着他惯穿的黑衣死去了。劳德是查理无议会统治政策的主要支持者。他早已预料迟早有一天自己要面临被审判的命运。然而,在死亡来临之前,是漫长的等待。他在伦敦塔被关了四年,在塔里写着回忆录,还为主教制和国教祈祷书起草辩词。要不是必须由他按照议会要求任命新主教,他可能早就被遗忘在塔里了。劳德拒绝任命一个曾被国王否决的人,这倒是提醒他那些在议会的敌人,在他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事。
对劳德来说,英国国教是基督教社会的支柱,它与王权和完善的社会等级制可以共同保护弱者免受强者欺凌。其他人则将劳德视作专政的辩护人和上帝的敌人。在审判劳德时,教皇主义是他的主要罪名,他尽力为自己辩护。他告诉法官,他“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捍卫虔敬上帝的外在仪式”。清教徒对敬神场所的忽视是一种亵渎行为,仪式和典礼一并“构成了一道篱墙,保护宗教的内核不受亵渎,何况渎神已经司空见惯了”。因为宗教仪式的本质是全体会众都参与其中,因此,整合并统一社区的宗教是他改革的核心。总而言之,贯彻这一改革就会与王室权威紧密相连。
正是因为藐视王室权威,劳德的控方律师、清教徒威廉·普林失去了双耳,脸上也被打了烙印,而对议会权威的藐视,却要威廉·劳德以命相偿。
和斯特拉福德一样,控方在审判中未能定罪。劳德受到议会的谴责。1645年1月4日,议会通过《剥夺权利法》:同一天,议会废除了《公祷书》,还废除了伊丽莎白和詹姆士一世时期英格兰国教会古老的礼拜仪式。六天后,这个71岁的老人被押送伦敦塔山。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前往断头台的一路上,遭到暴徒的谩骂和攻击。即便在这儿,折磨他的人还很多,他们堵住了他的去路。劳德冷冷地说:“我确实认为我可能还有死的余地。”尽管周围嘈杂,他还是“以非凡的毅力”走到了生命尽头。
查理坚信上帝定会惩罚议会的所作所为。他认为自己的不幸是上帝对他的报应,惩罚他在1641年5月同意把无辜的斯特拉福德送上断头台。查理并不能为劳德的死承担这种责任,因为这次《剥夺权利法》没有经过他签字。查理向亨丽埃塔·玛丽亚保证,这次要轮到议会遭受上帝的报应了,“他们终究要血债血偿”。
查理必须彻底赢得这场战争,否则将一败涂地。他向亨丽埃塔·玛丽亚吐露,和平谈判已经毫无实现的希望了。独立派希望他牺牲宗教信仰,否定神圣王权,否定他对合法武力的垄断。同样,他下定决心“绝不放弃主教制,也绝不放弃上帝交给我的剑”。然而,为了战胜敌人,他必须获得爱尔兰军队的支持。虽然他曾在赋予爱尔兰天主教徒与新教徒平等的信仰权利上有所区别对待,但是现在他打算废除针对爱尔兰天主教徒的刑事法规,以换取他们的支持。与爱尔兰的谈判仍在继续,始终强烈反对他引入外国军队的顾问们只好靠边站。有几位顾问被任命为14岁威尔士亲王的辅臣。查理任命亲王统领保王党在西部的军队,他解释说,“他和王子在同一阵地风险太大”,因为一旦都被俘,“两个人都会丧命”。独立派可以立王子为篡位君,就像当年的国王詹姆士一世被用来作为母亲的王位的篡位者。威尔士亲王及其辅臣按计划于3月离开牛津前往西部。同时,查理准备继续进攻米德兰德。
1645年5月20日,莱斯特的拂晓被炮声打破。被围困的镇民向修筑重炮台的王军开火。过去的一个月里,镇民已经加固了莱斯特防御工事的薄弱处,修固了倒塌的城墙。苏格兰士兵和当地的新兵都加入了城中已有的900多名适龄军人的队伍。尽管如此,莱斯特的武器装备仍然不足,有人形容招募的新兵“穷凶极恶,其中许多人并不打算参战”。
1点钟,国王的大炮朝莱斯特发射了两枚炮弹,以示震慑——如果镇委会不接受投降条件,这就是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场景。镇民进一步加固防御工事,而镇委会则尽可能地拖延谈判。3点钟,鲁珀特亲王失去了耐心,保王党的炮火开始在城墙“上演”。小镇护城军用大炮和火枪猛烈回击。6点钟,王军大炮轰垮了莱斯特南面的城墙。居民们发疯似的挖土,抓起羊毛袋填补缺口,“女人和孩子也积极无畏地帮忙”。他们花了六个小时才补好缺口,而王军又开始攻打另外两侧。
护城军“以极大的勇气和决心”予以反击。查理向妻子承认,“我们被击退了三次”。然而,到了午夜,王军冲破了防御工事,冲入城门。在黑暗中,攻防双方在每条街巷中贴身肉搏,不分彼此。一位王军指挥官回忆:“每个女人……都各司其职……她们从窗子、屋顶朝我们开火,还扔下瓷砖砸士兵的头。”凌晨2点,抵抗结束,尸体遍地,鲁珀特的黑旗帜在炮台升起。然而,杀戮并没有停止。被俘的镇议员被冷血地枪杀或绞死。最后,劫掠开始了。
许多王军来自威尔士中部的贫困山区,他们毫不留情地掠夺了莱斯特。教堂、医院和家舍都成了“贪婪愤怒的士兵的猎场”。几年后,一位居民称看见查理全副武装地骑马穿过镇子,对被袭击的无辜镇民漠不关心,竟然声称:“我不在乎他们是被砍了三次还是几次,因为他们是我的敌人。”然而,一家议会派报纸也承认,平民仅死于战争的混乱和愤怒,并非死于“蓄意杀戮”。这些对查理的控诉,真正反映出的恰恰是这次围攻战的惨痛后遗症。
镇民威廉·萨默斯失去了房子和全部财产,儿子被杀,他目睹了妻子因悲痛而发疯的全过程。究竟还有多少人死于战火或悲痛欲绝,只要看一看从镇上掠夺的140车战利品就可以推断出来。根据教区登记册的统计,围城战结束后马上出现了709座新坟。但是,不管莱斯特之战多么可怕可怖,最终,战争的结束似乎就在眼前。“倘蒙上帝庇佑,”查理致信亨丽埃塔·玛丽亚说,“下个冬天我们就能看到伦敦了。”几天后,苏格兰的捷报传来,蒙特罗斯又打了一次胜仗,查理的精神振奋了些。“自叛乱以来,我的事从来没有显得如此公平和充满希望。”上帝好像真的站在了国王这一边。
议会命令费尔法克斯为莱斯特复仇。他的14000人的军队比查理的军队多了至少5000人。克伦威尔再次被授权指挥费尔法克斯骑兵。国王并没有重视这支被保王党称为“新模范军”的军队。这支军队由之前埃塞克斯伯爵的议会军、东部联军和南部联军组成。此外还有来自议会控制区的贫民。即便改组清除了旧的领导层,也仍有谣言说新模范军士气低落。士兵塞缪尔·卢克爵士在6月9日写道,“就我一生见过的普通士兵而言,这支军队有最勇猛的士兵、战马和最厉害的武器”,但是很多军官缺乏作战经验。卢克担心军官与士兵几乎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