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红发情妇(2)
第二天,查理致信威尔士亲王。查理建议他的继承人寻求和平,并告诉他,当成为国王时,握有的权力仅够造福臣民即可,多余的一概不要——“这些思考将使你成为一位伟大君主,而你的父亲现在还不够格。”
1648年11月30日夜,一队特遣兵在呼啸的寒风中抵达卡里斯布鲁克。消息很快传到查理耳中——军方计划将他转移。里士满和林齐竭力劝说查理即刻逃走,他断然拒绝了。再次逃跑有失尊严,并且他怀疑就算逃跑也不会成功。次日早饭前,逮捕他的军官到了。他们没有说要把他带到哪里,只是告知他可以去跟里士满告别。国王和里士满都感到心烦意乱。
查理乘马车被带到海岸,又乘船到了海浪不断拍打的要塞赫斯特城堡。他被囚禁在这个弹丸之地,“对一位显赫君主而言,这是个惨淡的容身之所”。为国王准备的房间又小又暗,中午就需要点蜡烛。他还是努力给女儿伊丽莎白写了信,她一直在询问他的近况,这让查理想起在政治之外他还拥有家庭。他向女儿解释,“我不是因为无情才很少写信”,而是因为“我不愿在缺乏幽默感时给我爱的人写信,以免让我想取悦的人平添烦恼”。他没有说太多,后来还是补充了一句,“但是,上帝在保佑你!”他请女儿代他“亲吻”弟弟亨利并祝福他。
尽管查理接受的和平条约并未满足下院议员们的期待,但是议会12月5日依然确认这些条约为下一步的协商奠定了基础。这不是军方想听的消息。某天夜里,查理听到吊桥坠落的声音,怀疑是不是等待已久的暗杀终于到来了。其实,是军队在交战。1648年12月6日狂风大作的早晨7点钟,军队的一个团在街上向伦敦人大喊:“回家看好你们的商铺……和老婆。”到了8点,士兵们进驻新宫苑、威斯敏斯特大厦、良心法庭,下院的楼梯和大厅站满了士兵。其他士兵则在附近的街上巡逻。
陆续抵达的议员上楼来到下院时,发现托马斯·普赖德上校挥舞着一份议员名单。他是费尔法克斯、克伦威尔和艾尔顿非常信赖的人,奉他们的命令行事。名单上的议员被带走看押。威廉·普林,很久前因攻击王后而被割掉了双耳,现在被普赖德挡住了去路,他提醒普赖德上校,“他是下院议员,要进去履行职责”。普林向普赖德逼近了几步,立刻被其他士兵推倒在地,随后被拖走,他大喊:“这严重侵犯了议会的特权。”其他被捕的议员质问随军牧师休·彼得,他们有什么权力可以逮捕他们,得到的回答简单直白:“以剑的权力。”
1647年6月14日,军队在《致议会声明》里要求举行选举,清洗“腐败”议员。英格兰从未有过这种选举的先例。参与起草1648年11月抗辩书的艾尔顿,认为这些“腐败”议员有意与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国王谈判,这已经威胁到了英格兰人民的安全。基于这种假想的对公共安全构成的威胁,军队有正当理由清洗议员。随着清洗的实行,现在有必要重申议会的权威,查理也应接受议会对公开审判拥有至高权。但是为达此目的,需要的不仅仅是占领议会——军队还需要占领市政厅。下一步是操纵伦敦城的投票资格和职务任免。这改变了市政当局的权力平衡——权力开始向独立派和激进分子倾斜。
查理再一次被转移,12月23日抵达温莎。对国王来说,看到嘉德小教堂物是人非,想必十分痛苦。多年来,他委托工匠制作了一系列华丽精美的宗教瓷盘,现在却都被当作偶像崇拜物摔碎了。珍品中包括一部纯金封面的祈祷书。封面的一面画着“正在疗愈淋巴结核病人的国王”:这个奇迹,象征国王是上帝在尘世的代表。封面另一面画着《启示录》中的香坛天使,他把圣徒的祝福化为毁灭尘世的烈火。这些奇迹被视为英国国教的古老遗产,信徒的祷告可以追溯至第一批基督徒和使徒,据称英国国教的主教是这批人的后裔。
查理尽可能地庆祝被禁的圣诞宴。12月25日,他穿上新衣在华盖下用餐。晚餐没有传统的肉馅饼和梅子布丁,但是,他自己从被禁的《公祷书》中朗读了这一仪式。
在某个地方,艾尔顿和其他军方领袖在讨论如何处置国王。大家一致同意,查理必须接受审判,“休·彼得非常严肃地说明了这一必要性”。他们希望查理能够遵照审判程序,以此真正地接受议会的权威。伦敦有传闻说,议会派的登比伯爵前往温莎向查理解释,如果他同意做无权君主就可以保命。不过,就算登比伯爵身在温莎,查理也绝对没有见过他。
查理享有的君臣之礼被剥夺了,这标志着他的地位下降。议会下令禁止对他行屈膝礼,仆人的数量也减少了。同时,《国王的叹息》主要编纂者高登博士还附上了一篇查理被拒绝提供牧师的文章。查理所编辑和扩写的作品集被仓促地改名为Eikon Basilike,仿若国王已经去世。不过,查理还没有殉道,他下令推迟出版。
1648年10月,随着《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最后一项条款的签订,欧洲三十年战争告一段落。战争起源地波希米亚仍受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但冬后如愿以偿,让丈夫的继承人重新获得了普法尔茨地区这一缩水的遗产,这里的人口已是战前的十分之一。西班牙承认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主权国地位,法国则获得了阿尔萨斯-洛林的大部分地区。从欧洲战场脱身的法国和荷兰,现在可以从英格兰的脆弱和混乱中渔利了。
不列颠仍能感受到三十年战争的余震。斯图亚特王国曾是独一无二的和平国度,但是外国人说“这里的冬天流了太多的眼泪”,英格兰“有一种骇人的狂野自由……法律专断、信仰专制,效忠对象变来变去”,以前这里的人习惯说“国王无错”,现在则说“君无戏言”。
不过,如果英格兰的欧洲竞争者介入英格兰事务的话,爱尔兰将爆发一场能轻易蔓延到英格兰的战争,而只有查理才能阻止这场战争。他确信,即便是现在,这种隐患的存在也能够让他争取到他想要的和平条约。
1649年1月1日,清洗后剩余的下院议员通过一项设立高等法院的条例。条例宣布英格兰国王“向议会和英格兰王国发动战争”是叛国罪。上院否决了这一条例。“究竟是国王先对议会发动战争,还是议会对他发动战争,对于这个问题,二十个英格兰人中就会有一个持不同意见;此外,即便是国王首先发动战争,我们也没有现成的法律将之定为叛国罪。”独立派领袖诺森伯兰伯爵说了上述一番话,但他的话在此时无关紧要。普赖德清洗之前,上院议员依然拥有政治实力,然而现在风光不再。议会里唯一有分量的是获得军队允许坐在下院的议员们。
1月4日,下院宣布:“上帝之下,人民是一切正义力量的泉源。”作为人民的代表,下院议员托管这一权力,他们的行为本身具有法律效力。该宣言一举打破了传统的国王、上院和下院宪法上三位一体结构。但是,空白之处由谁取而代之呢?普赖德的人马看守着威斯敏斯特,走廊里还有士兵巡逻,他们配着火枪和剑,在此情境下,下院的绝对权力看上去异常地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