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章 当我们谈论孤独时我们在谈论什么(3)

书名:走出内向,给孤独者的治愈之书本章字数:2540

足球无数次成了我贫瘠谈话的救星,但我可能是一个怪物,因为我想要的谈话不仅仅是借助某个话题得以继续就足够了的那种,而是希望突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屏障,然后进入深度交流。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可怕。

安妮是我在班布尔认识的新朋友,此刻我们正喝着咖啡,她向我讲述着她男朋友的事。她的男友叫苏尼尔,他们交往了2个月,苏尼尔善良、帅气、有趣,工作也好,两个人的性生活也十分和谐。安妮和我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闪发光。

“那很完美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这重不重要,但是……我们一直都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从来没有进行过……深度聊天。他会聊一些与电影有关的话题或者工作中的事情,但是我们从来没进行过什么有意义的对话。”

听了安妮的话,我一下子回想起了最开始决定变外向时遇到的那个美国女人,她戴着珍珠项链,在教室后排挣扎着想问我一个简单却有深度的问题。

“嗯,那你有问过他什么有深度的问题吗?”我问安妮。

“没有,感觉有点尴尬,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古板严肃的人。”

其实我在想,也许苏尼尔在期待着安妮这么做,期待安妮开启一个有深度的话题。他可能也在和朋友抱怨:安妮性感、聪明、善良,就是讲话太肤浅。

安妮第一次和我说到这些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沮丧。她怎么能忍住不问那些她真正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呢?同样地,苏尼尔怎么也能做到闭口不谈呢?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和萨姆交往6个月的时候也曾陷入同样的纠结里无法自拔。好多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但我不敢问。因为一旦问出口我就完全暴露在了他面前,那些我内心深处的想法,以及他在我心里的重要性,都会被他一览无余。我想知道他的恋爱史,想了解他的前女友,想知道是谁提出了结束上一段恋情,是萨姆,还是他的前女友。他们互相说过我爱你吗?他们仍然记挂着对方吗?他想要孩子吗?考虑过结婚吗?

那时候我和萨姆还住在澳大利亚,冬天我们在乡下租了一间房子打算用来周末住。白日里我们去参观当地的酿酒厂,等到日落时分,我们就窝在门廊里,裹上厚厚的毛毯俯瞰低处的山谷,用葡萄酒配着当地的奶酪大快朵颐。我不记得是谁提出了这个建议,我们决定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小时,回答对方的任何问题。

这一个小时彻底改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把我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儿全倒给了萨姆,当然,萨姆也这么做了,然后我们坦诚地一五一十地将答案告诉对方。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这一晚都意义非凡,这一晚我们对彼此的感觉从好感正式升级为相爱。直到现在,“葡萄酒和奶酪时间”仍然是我们的安全空间的简称,但凡我们坐下来认真商讨什么事的时间都被称为“葡萄酒和奶酪时间”。其实对我来说有点痛苦,因为我不喜欢葡萄酒,所以现在改为“咖啡和佳发蛋糕时间”更合适。

我告诉安妮对伴侣敞开心扉和适当展现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是多么重要。

相关研究人员亚瑟·阿伦表示他知道如何让两个陌生人坠入爱河。他罗列了36个较为私密的问题,并强调,如果你能向潜在伴侣问出这些问题,然后盯着对方的眼睛4分钟,你们坠入爱河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因为关于这些问题的思考加深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但,这能奏效吗?

我把附有问题的文章链接发给了安妮。

“试试这个?”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医生,刚递给她一张处方药的药单。“药单”上的问题都不好问。你最珍贵的记忆是什么?最可怕的回忆是什么?甚至还有更难的——如果你今晚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不再有机会和别人交流,你最后悔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说出口?

我和萨姆在拉面馆吃饭,但今晚我花在吃面上的时间比以往长。萨姆说他的一个朋友搬去了日本,在那边好像交不到什么朋友。

“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了?”

“他倒是没怎么说,但是他一直埋头工作,而且没跟我们分享什么夜生活,或者外国人的新鲜事。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可太重要了,他从来都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什么都不说,总是埋头工作,这一点都不像他。”

我想到了先前和那些或功成名就,或一事无成的男性们的对话。

我对萨姆说:“我希望他能直接跟你倾诉,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能承认自己的脆弱。”

几分钟后,餐厅的门开了,一个男人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独自在我们旁边的位子落座,手边放着一本书。我扫了一眼书名——《活出感性:直面脆弱,拥抱不完美的自己》,作者是布琳·布朗。

苍天呐!

这一切真的太巧合了,但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用一切神圣的东西起誓,包括内马尔的右脚。我感觉宇宙听到了我的呼唤。

布琳·布朗正是那个给我启发的专家,她鼓励我去寻找可以帮我“移尸”的真正的朋友。在她著名的TED演讲里,她肯定了脆弱的力量,为此我开始重新考虑想在自己的婚礼上做个演讲。而此刻,在这里,正有一个男人在读她的书。

伦敦北部有那么多家拉面馆,他偏偏走进了我在的这一家!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萨姆,用下巴朝那个人和他的书扬了扬来示意。萨姆见状大惊失色,坚定地摇头阻止我:“不要去!”我不管不顾,用力地点了点头:“就要去!”萨姆无奈地冲着我摇了摇头,我做了一个深呼吸。

时机准备就绪,我也准备就绪。

“这本还可以吗?”我歪着身子,从我们的位子探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打扰到他了。他只是想在周六晚上8点钟,安安静静地独自享用一碗美味的拉面,然后读读《活出感性》。

“我不清楚,我刚刚才开始看。”然后他好像故意似的,低头打开书开始看。砰,门关上了;啪,窗也关上了;对方拍拍屁股走人了。

于是,我成了人们口中常说的“某人”,那些嘲笑别人正常生活的坏人,在一旁喋喋不休如同噩梦一般的人。因为沉迷深度交流,所以我可能会摧毁每一个原本有趣的时刻,在别人聊得正酣时冷不丁来一句“那孩子们怎么办?”。聚会结束后,大家会称呼我为“闻风丧胆女士”。

那个男人已经开始阅读那本和脆弱、孤独有关的书了,我不该去打扰他,他在自己的频道上,他生活得很好。

有时与人深聊不错,有时保持安静更佳。感受自己生活的每个瞬间,也允许别人舒适地活着。那已经被我忘却的、逝去的生活方式,尤其是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匆匆路人,现在想起来居然异常亲切。

我们买完单,披上外套走进沁满凉意的黑夜里。出门后,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依旧沉浸在书里。

我们慢悠悠地散步回家,肚子里装满了热乎乎、咸渍渍的面汤。到家时正好赶上《今日比赛》,我们又能够沉浸在足球的美妙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