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幻境的奥妙

“偷的剂量要是多了，肯定会被我爷爷发现，所以我就偷了一点点，然后用别的中药混进去，我这砒霜是勾兑的。你想啊，砒霜是中药啊，剂量合适的话，那是治病救人的，我就给她那么一丁点，那自然是害不死人的。”

“可是我看阮桃的表情好像不太满意啊，还在桌子上写了什么，你似乎是没有交代完全啊。”

江潮浪瘪嘴，彻底缴械投降，“这您都看出来了？真有您的。是，阮桃姐是不满意，她说她要七人份的，在桌子上写的是给我的报酬。我一看，五个零，10万块啊，这钱我不赚白不赚啊。我就想，反正勾兑一人份的也是勾兑，那么不妨再多加点别的中药，勾兑一个七人份，这就更害不死人啦，先把10万块搞到手再说。反正事情成不成的，别想从我手里再要回去这钱。阮桃姐总不能报警吧，说她要买砒霜害人，被我给骗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找，找出来拿回去验，砒霜成分少得可怜，肯定害不死人。”

“臭小子，”阮桃气得不行，一把揪住江潮浪的衣领，“骗到我头上来！”

江潮浪一愣，不是因为被揪住了衣领，而是阮桃这句“骗到我头上来”，他大喊：“我没骗你，真的，我发誓，我说得都是真的！阮桃姐还说呢，她说七人份有她一份！”

江潮浪的爷爷一直盯着这边，眼看警察对他孙子动粗，赶紧跑过来，“哎哎你干什么？这光天化日的，警察当街打人啊！”

“臭小子，敢骗我！”阮桃死活不松手，挥起拳头就要打。从前她是个弱女子，打不过江潮浪，现在她是五大三粗万腾翔，还顶着个假警察的身份，还不趁机发泄一番？

老人家身子一歪，躺倒在地，假装被打，大叫道：“警察打人啦，快来看啊，警察在公安局门口打人啦！”

阮桃一愣，赶忙松开手。

“警官，我真没骗你。”江潮浪赶忙退后，退到躺倒的爷爷身后。

阮桃见周围人纷纷凑过来，有的还掏出手机拍摄，不禁哑然失笑，拍吧拍吧，她现在怕什么？

“你骗了我，绝对骗了我。”阮桃丢给江潮浪这么一句让他莫名其妙、倍感冤枉的话，转身而去。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死后的世界，因为阮桃根本没有死，她喝下的整整一瓶红酒的确是加了料的，但是其中的三氧化二砷还不足一个人的致死量，除此之外，还有用来勾兑三氧化二砷的其他中药，也不知道江潮浪都加了什么药。

如果自己没死，那么所处的这个幻境空间说白了就是一个梦，昏迷中的自己，意识迷失在了梦境之中。

不，不是普通的梦境。哪有梦境如此真实且具备逻辑的？这恐怕是她的濒死体验，没人能够说得清，又或者每个人都不同的、所谓的濒死体验。

没错，阮桃记得她曾经在网上看过有关濒死体验的文章，那些到鬼门关走一遭又有幸回来的人的描述，有人说感到灵魂出窍，有人说感到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人看到了信仰中的神明或者思念的故去亲人，有人快速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阮桃是带着迷惑、执着和仇恨赴死的，所以她的濒死体验是生前执念的继续，生前没能完成的任务，她的潜意识想要在昏迷中，在意识彻底消亡之前弄个清楚。

阮桃推理总结，她其实一直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漫游探索，她在这里的种种收获，都是她以从前的经历、跟踪调查得到的线索编织而成的后续情节和结果，是她的推理，是她这个推理作家的创作！

阮桃惊愕，她望着周遭看似现实实则虚幻的世界，抬头望向雾气迷蒙的苍穹，渐渐感觉身体失重。她缓缓闭上眼，想象中周遭的世界垂直颠倒，直立的自己变为平躺，万腾翔的躯壳褪去，露出阮桃自己的面目形体，周遭的一切分解重组，最终化作病房，雾气迷蒙的白色苍穹不过是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

阮桃的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她一定置身于医院病房里，因为白念初说过，他第二天一早会过来看她。白念初一定是看到了陷入昏迷的自己，及时送医了。这个该死的家伙不希望自己死，这一点是肯定的，所以他一定会救她。

缓缓睁开眼，阮桃的眼前仍旧是梦境之中，她找了个地方坐下，继续分析自己的处境。

有科学研究称，人在濒死时触发的生理机制会让人的感触更加敏锐。阮桃大概就属于这种，要死了，反而更加敏锐。又或者说，是从前的自己太过迟钝了。

拿万腾翔而言，阮桃早就隐约怀疑过万腾翔就是当初的“独孤求拜”。没错，万腾翔曾经说漏嘴，她当时浑浑噩噩没在意。

在阮桃发现了窃听器，怒气冲冲地闯入万腾翔家把窃听器摔到他面前，指责他是个变态小人的时候，万腾翔委屈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出此下策，但为了能够及时救你，我别无选择。10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们网上聊天的时候，你也曾这么无奈吧？”

在这个潜意识的幻境之中，从前种种没在意的细节，没抓住的线索，没能记住的关键全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呈现出来，让阮桃再次进行推理。

万腾翔的确是特殊的，因为他是个宅男，阮桃对他的调查获取的信息最少，素材少，线索少，她的潜意识无从加工推理，所以只好从阮桃曾经的作品里挑出一段跟他情况近似的，嫁接融合。

有一点很重要，阮桃的潜意识倾向于万腾翔是无辜的，只是一个单纯来报恩的前任粉丝，一个用厌恶去掩饰渴望、口是心非、爱面子的男人。

而阮桃的意识，则是被仇恨和愧疚支配、陷入精神病态、不放过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那6个人，她看谁都是别有用心，都像是仇家。

阮桃第一次反思自己，难道说，现实世界中自认为清醒的自己才是“昏迷”的，而昏迷中陷入潜意识、想象推理、梦境的自己才是“清醒”的？

这么一反思不要紧，阮桃正视了自己对万腾翔的偏见，自己是被小区里的其他居民的偏见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明明应该比那些人更了解这个曾经的粉丝如今的邻居才对，却被那些人牵着鼻子走。

霎时间，万腾翔搬来之后的种种细节在脑中闪现：万腾翔时常登门，嬉皮笑脸活跃气氛，有时甚至故意滑稽搞笑逗阮桃一笑；万腾翔给自己买了很多书，下载了很多搞笑片；除了说过以后要照顾阮桃、让阮桃误会自作多情的话之外，他还说过很多别的暖心的话；万腾翔曾经亲眼目睹过一次阮桃想要割腕的情景，那之后他再来家里的时候明显鬼鬼祟祟，应该就是那时他安装了窃听器……

阮桃用力敲头，该死，这些细节竟然全都被她给抹杀了。那段日子里，阮桃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聋目盲，自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阮桃继续顺着这个方向分析，回溯自己陷入轮回后的种种。她先想到了最近的、刚刚离开的江潮浪。

没错，早在第一次在肯德基见面的时候，阮桃的潜意识里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个滑头小子靠不住。可是当时阮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复仇大计之中，哪有心思去分析一个不相关的江潮浪？

江潮浪骗了阮桃，可冷静下来的阮桃却一点都不恨他，只觉得哭笑不得。江潮浪就像是超市买一赠一的红酒，似乎是冥冥之中命运对她的馈赠和救赎。瞧瞧，命运在夺走了她的两个至爱，几乎夺走她的性命之后，还知道给她一点恩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