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拼命去死
打开家门，阿丽正在客厅沙发上呆坐。见到他回来，她的表情有些惊愕。
既惊讶于吴长海突然回家，也惊讶于他额头上和脖子上的伤。但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挪开，生怕吴长海突然暴怒。
上次两人在一起，吴长海把鱼汤摔到地上，扇了她两巴掌。所以到现在，阿丽看他的眼神依然有些躲闪。
吴长海看着她，心平气和地说：“家里有饭吗？我饿了。”
阿丽有些惊愕，却立马站起来道：“有有有，我马上去做。”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要问，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要问。以后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行吗？”吴长海说。
阿丽眼神中闪过迷茫，疑惑，欣喜，担忧，欲言又止，但最终用力点了点头。
剩下的日子里，吴长海跟阿丽在一起，偶尔去店里一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吃她做的饭，看看电视，逛逛街，晚上和她睡在一起。连消失许久的夫妻生活都重新拾了起来。
吴长海再也没有去过小婉楼上。
而小婉也从没有再联系他。
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按理说这么久不见面，肯定是要问一下，更何况最后一次见面还说到了给那个怪人“一点教训”，她至少应该问问这件事怎么样了，或者关心一下他。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永远云淡风轻，什么都漠不关心。似乎他从此消失，她也会毫不在意。
吴长海也没想过把小婉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不是他念及旧情，而是他实在不想跟小婉有任何一点接触，想不要想起。反正自己到了“那一天”，阿丽会把她赶走的。
他把那个给他带来不幸的女人抛之脑后，贪婪地享受着每一刻的自由生活。
他经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他都百看不厌，有时候能被广告逗笑。他经常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阿丽打理的花花草草，晒着太阳，一直到睡着都舍不得离开。他下楼溜达，可能会坐在长椅上看孩子们嬉戏一整上午。之前他总抱怨阿丽做的饭菜很难吃，但是现在不管炒什么菜，他都能吃两大碗饭。
这天下午，阿丽去午睡了，吴长海自己在客厅看电视。因为怕吵到阿丽所以音量调的比较低。正在他聚精会神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他瞬间毛骨悚然，如坠冰窟。
那是警笛的声音，就在自家楼下。
他如失了魂一般走到窗口，看到楼下确实停了一辆警察，下来好几个警察。
他呆了几秒，走到卧室看了看熟睡的阿丽，然后出门，走上天台。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计划了无数遍的。但是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真正面对这一天时，还是……
他慌慌张张来到天台，天台上阳光不错，横七竖八系着晾衣绳，晒着大人小孩的衣服。角落里放着小孩的脚踏车，还有人用木箱子种着菜。
明天，这里会晾晒上其他的衣服；明天，角落里的脚踏车会被小孩骑到飞起；明天，木箱里的菜会再被浇一遍水。
唯独他没有明天。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已经失去了哭出来的力气。
楼下的警笛声如催魂索命，他不能迟疑。
天台上为了防止有人坠楼，周边的墙又厚又高，墙体类似于倒三角形，几乎不可能爬上去。他四处看了看，踩在了种菜的木箱上，手指巴住了墙的边缘，用力向上攀爬。
墙体的设计就是防备他这种自杀的人，所以往上爬十分困难，几乎没有借力的地方。他想不到去死都得这么费劲，真可谓是努力去死。
他忍住心里的悲凉，想象着活下去的后果，以此来获得攀爬的动力和勇气。
他想象着警察冲上来，把他拉下来，擒住他的胳膊，按住他的头，戴上冰凉的手铐，毫不客气地把他押下去塞进警车里。阿丽会以泪洗面，花很多钱请律师，想各种办法减刑，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至少要坐几年牢的。而他一天牢都不想坐。那冰冷的铁窗，粗砺的饭菜，陌生的狱友，严肃的狱警，高耸的电网……据说入狱的第一天晚上是最难熬的，很多人会在第一晚精神崩溃……
想到这里，他急于解脱的欲望达到极致，激发了身体的潜能，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攀上了墙……
突然他身子一歪，又从墙上掉了下来，摔到地上。
摔的并不重，只是胳膊擦伤了一点。他挣扎起身，看着胳膊上的伤，终于崩溃大哭，嚎啕大哭。
尽管他极度不愿意面对牢狱生活，但是他还是极度地想要活下去。
尽管他极度地想活下去，但是他还是极度不愿意面对牢狱生活。
他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只想好好活着，哪怕断腿、毁容、瘫痪在床他也愿意。
但是没有这个选项。
他想赶紧爬起来，但是没有力气，只有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实在没有了眼泪，便呆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过了这么久怎么不见警察找上来，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按理说警察上门抓人，一定会惊动阿丽，然后阿丽会打电话找他。可是他的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来电。
他悄悄下楼，通过楼梯间的窗户向外看去，发现楼下的警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一瞬间吴长海仿若死而复生，乍死还阳，不知身在何处。
他回到家，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一集还没演完。他打开卧室的门看了看，发现老婆还在床上熟睡。
熟睡中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刚刚在生死间徘徊，在十八层地狱间轮回。即使现在他还感到阵阵后怕。
如果再来一次，哪怕是虚惊一场，也会让他彻底崩溃。
从那以后，他就感觉自己的皮肤之下似乎繁衍着亿万只蹦蹦跳跳的跳蚤，它们每时每刻都在顶着他的皮肤疯狂跳动，让他坐立不安，寝不安席。他的心情也跟着那些跳蚤躁动起来，莫名地想要大吼，想要疯跑，可当他真的那样做时，却心跳如擂鼓，耳鸣如雷鸣，几乎无法呼吸。
他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精神类的疾病，阿丽也劝他去看医生，但是他怕那些医生跟电影里一样采用催眠的手段，自己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说出那段杀人的经历，便一直推脱。阿丽也没有再坚持。因为她总觉得现在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像蛋壳一般脆弱，一碰就催，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尽量顺着丈夫。
正因为活得如此痛苦，如此生不如死，所以当吴长海再次见到那个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
愤怒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