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宴席
回程往往没有去程那么漫长，可能是因为已经熟悉了路上的风景，也可能心中已经只剩下了疲惫。
吴望躺在床铺上，拿出他来时从小卖部老头那儿偶然得到的银质鹿角轻轻抚摩，北庆一手端着一碗泡面放到小桌板上，耳边又是火车规律的声音，在昆仑山发生的一切好像做梦一样。
“老坛酸菜，红烧牛肉，要哪一个？”
吴望翻身下来，满足地吸着空气中诱人的方便面的味道。
“有火腿肠吗？”
“要求太高了吧？”
“没有火腿肠的泡面没有灵魂！”
吴望从自己的包里又掏出两根鸡肉肠。
“喏。”
“你有还管我要？！”
两人斗嘴打闹，欢声笑语一直传到了女生们的包厢。
沈依奕和婷婷正在检查彼此身上的擦伤，安小云在一旁给她们递药，一边嘀咕。
“男生就是心态好啊。这一趟我可是留下心理阴影了。”
“小云姐，你都没有进山谷呢！我跟你说，进去就是白骨，还有大怪兽，我的天呐，还有那下面的迷宫，真的跟闹鬼似的！”
婷婷瞪大眼睛回忆起那棱格勒的种种见闻。
“别瞎说，哪里有鬼。”
沈依奕笑着摸了摸婷婷的头，“让博士听见了又要说你。”
“那依奕姐迷宫怎么回事嘛，看着你们从那门里进去的，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一直在那里，我怎么没看到石头墙转来转去的……”婷婷撅起嘴，还忍不住的打颤，“害怕，我是不想再去了。”
“好啦，沈博士跟部里商量过了，等回了403啊咱们聚个餐，然后能放一星期的假。”
“耶！”
火车在路上行驶了两天，他们终于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小城市，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北庆再三询问吴望，“你真不跟我回去啊？”
“老麻烦阿姨多不好意思，我回宿舍睡他个昏天黑地。”
“行吧，那明晚金悦酒楼见了啊。你别迟到！”
两人挥挥手告别。
吴望长出了一口气，回到了只睡过一晚的宿舍床上。
虽然只是一晚，现在感觉却好像家一样令人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吴望感觉床前有人在看着自己，他下意识以为自己鬼压床了，用力挣扎猛地坐了起来，“走开！”
对方吓了一跳，吴望定睛一瞧，是北庆。
他看看窗外，还是傍晚。
“你怎么来了？不回家了吗？”
吴望揉揉睡得僵硬的脖子。
“回家？”
北庆推推眼镜，笑了出来。
“大哥，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咱们该去吃饭了。”
“啥？”吴望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明明好像刚刚睡下去，“我可真行。”
“可不！”
金悦酒楼，名字很乡土，但却是这个小城市里最大的饭店了。
装潢华贵，菜色也算精美，在当地聚餐宴客都是上选。
等吴望和北庆进了他们的包厢，发现大家都已经到了，沈博士、沈依奕、孔婷、袁如水、安小云、三杠和一个吴望没见过的老人。
“来了啊，坐。”
沈博士向身旁的老人介绍，“江部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吴望，旁边是我的助手北庆，你见过的。”
老人慈眉善目，看起来比沈博士都要亲切和蔼。
“噢，你们的年轻人长得都一表人才啊，好，好。这次你们去昆仑山，都辛苦了啊。”
北庆朝江部长点了点头，“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
吴望入座后悄悄问北庆，“江部长，哪里的部长？”
“403的啊。”北庆斜了一眼吴望。
吴望更是疑惑，“沈博士不是部长吗？”
“嘘，沈博士是副手，但是确实是403的负责人。咱们都说，流水的部长，铁打的沈博士。”
北庆瞧见江部长酒杯里的酒快空了，赶紧拿起桌上的茅台绕了半张桌子给江部长又倒了一杯，这才又坐了下来继续给吴望科普。
“部长归地方管，但是403内部是沈博士说了算。”
“唔。”
吴望本来也不明白这些事儿，听着听着就失去兴趣了，总之就是一个大领导嘛。
许是因为有大领导在场，年轻人们都很沉闷，也就三杠和北庆敬了江部长和沈博士两杯，其他人都只是原位坐着陪笑。
吴望倒是不在意，桌上的凉菜热菜汤羹甜点他挨个吃了个遍。
沈博士和江部长聊得热络，隐约听见说什么江苏比浙江熟悉之类的话。
酒过三巡，沈博士已是满脸通红，江部长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自己起身倒了一杯酒说，“大家都辛苦了。我在啊你们也拘束，你们吃好喝好啊，我先告辞。”
北庆赶紧站起来客套挽留，沈博士也朝江部长点了点头，让北庆陪着江部长离开。
领导一走，大家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沈依奕试探性地问沈博士，“咱们是要去良渚文明的发源地调查了吗？”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大家互相看看彼此，然后满怀期盼地看着沈博士。沈博士眼中含笑，点了点头。
“天呐！”婷婷也尖叫了一声，“是去杭州吗？余杭？”
“我的妈呀，我早就想去了！”
三杠也很兴奋，他抓着袁如水的手，袁如水也两眼放光地点点头。
“余杭的莫角山遗址都被前人发掘完了，很可能已经没有我们需要的讯息了。这次我们直接去太湖，先去江苏。”
沈博士看来也是刚刚得到江部长的批准，快活地喝了一杯酒。
大家更是兴奋，安小云对沈依奕说，“据说太湖底下沉了不少良渚的宝贝呢！就是没法捞上来。”
沈依奕也抿嘴一笑，十分期待。
北庆送完江部长回到包厢，看见大家兴奋的样子，“怎么突然这么热闹了哈哈。”
沈依奕向北庆解释了情况，北庆也很兴奋，连连询问沈博士他们具体要去哪个遗址。
“你们是都忘了牺牲的同志了吗？”
一旁的吴望突然冷冷地开口，看起来他也喝得不少，脸色有些涨红。
大家热切的讨论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婷婷的笑容僵在嘴边。
安小云耸了耸肩后仰靠在椅背上，仿佛并不意外吴望会说出这样的话。
袁如水有些急，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三杠看了一眼沈博士，尴尬地嚼起了手边的花生米。
沈依奕甚至没有抬头看吴望，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博士，假期过后就出发吗？”
“喂！”
吴望似乎很不满意沈依奕的无视，大喊了一声。
沈博士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
沈依奕愈发不耐烦。
吴望接着开口，“小王还躺在青海的医院里，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老四也他妈还没有回来。你们好啊，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下一次春游了是吗？”
“春游？”沈依奕终于回应他，“吴望，你觉得我们是在出去玩是吗？青海你玩得开心吗？”
吴望没有作声。
“吴望，你来403多久，你知道我们每次科考谁不是半条腿在棺材里？就你知道心疼队友？就你在乎？”
“你在乎吗？我看不出来。哦，就因为每次都死人，所以就能把别人的牺牲当作理所当然了吗？”
“我从来没有把任何人的牺牲当作理所当然！”
沈依奕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就是因为他们伟大的牺牲，我们才更应该继续调查找出真相，不然你怎么对得起刘子武？对得起在塔子村死掉的同志？不然你怎么……”
“没有人的牺牲是伟大的！”吴望大吼，摔了手中的酒杯，北庆赶紧上前抱住了激动的吴望，“人命在你眼里就是你们科学研究的垫脚石是不是！”
沈依奕冷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开口：“吴望，你他妈有病。”
这是沈博士第一次听见她爆粗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沈依奕甚至不再激动了，她已经意识到，吴望与她，与403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吴望根本意识不到科研工作对人类而言有多重要，为什么只在乎一个两个人的人命，解决不了昆仑山的脉冲能量，还会有无数个塔子村会灭亡……
但她不想解释了，她感觉和这种人说话争吵简直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博士，我也喝了不少，我先回家了。”
说完，沈依奕拎起自己的包就走出了包厢。
北庆又松开了吴望想要追出去劝沈依奕，沈博士摆了摆手。
“让依奕去吧。北庆，你带小吴出去醒醒酒。”
北庆扶着默不作声吴望走了出去，现场的所有人都一脸尴尬的神色，坐立不安。
沈博士喝干了杯中的酒，挥了挥筷子，“还有这么多菜呢。接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