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故梦(一)
“什么意思?”夏曼丽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岩,自己明明是和他一起发现尸体的。
“这是恶作剧?可现在……”杨鹏飞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着确实失去了生命的余力后退了两步,仿佛那具尸体马上就会跳起来嘲笑他们。
“这一切本来的确是一宗恶作剧,直到夏曼丽跑出房间后有个人真的按下了那个插着吹风机电源线的面板开关。”
“为什么?”汪乐宁不似杨鹏飞那般木讷,她受毕衍委托,在大厅里演了一出戏,引导众人离开大厅,给凶手创造毁灭证据的机会。当时在场并且有能力按下那个开关的只有周岩一个人,她重新看向周岩,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你?”夏曼丽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岩,脸上写满了震惊。
“你还记得小雅吗?”良久的沉默后,周岩转过头看着汪乐宁问道。
“谁?”仍然抱着周岩胳膊的邱宁愣了愣神,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可汪乐宁沉默了。
“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你没有见过,”周岩说着,强行把邱宁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对不起,你是个好女孩,可我偏偏先遇到了她,而她偏偏先遇到了这个人渣。六年了,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不是幼稚地把兄弟义气看的那么重,而开口争取,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刘安雅?余力以前的女朋友?”许波也想起了这个名字,“你喜欢她?”
“可是她是死于意外啊,”汪乐宁还是不知道周岩为何对昔日好友痛下杀手,尽管她若有似无地感受过周岩对刘安雅的情愫,但刘安雅已经死了六年了。
“意外?我曾经也一直以为这是个意外,可惜,这不过是另外一宗恶作剧而已。”周岩闭上眼睛,那次醉酒后余力在他耳边吐露的秘密再次浮现在他脑海,“知道那天刘安雅为什么急匆匆地跑下楼吗?因为和她一起自习的余力突然‘恶疾发作’失去意识,新建的大楼手机信号不好,她飞奔出去是为了帮他寻求生机,却没想到因为一出恶作剧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汪乐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突然袭来的真相碾压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站不住身子。刘安雅也是她的好友,那次意外后,所有人都消沉了很久,但没有人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小雅一直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他却一直不敢说出真相。他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自己则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娶妻生子,还养着红颜知己,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6年了,你可以把真相说出来,为什么要把自己也陷进去?”邱宁并不了解他们大学里发生的一切,但此刻她仍然倔强地站在周岩身边,站在她的爱人身边,声音里带着颤抖,眼神中带着质问。
“我给了他机会的,”周岩声音沙哑,赤红着双目露出扭曲的微笑,“我给了他这次恶作剧的剧本,他老婆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一点点惊吓都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如果他有一丝一毫吸取到之前的教训,拒绝我的提议,他都不会死,可他欣然接受了。”
“你利用我杀了我孩子的爸爸啊。”
“两年了,我们在一起的两年在你看来算什么?”
夏曼丽绝望的哭喊混杂着邱宁终于忍不住的抽泣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其余人都只能报以沉默。
“对不起。”周岩闭起眼睛,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第九章 故梦
三十八
月亮静悄悄地爬上每个人的头顶,天色越来越黑,晚风越来越冰,等到那轮弯月彻底主宰漆黑的天空时,喧闹了一天后终归寂静的沙滩上只剩下毕衍一个人了。他朝身后阻隔了千家万户烟火气的山丘看了一眼,不见次第渐变的绿,只有惑人心神的黑。他又朝眼前无边无际涌向天边的大海看了一眼,不见晶莹剔透的蓝,只留深不见底的黑。他叹了一口气,顺势躺在细软的沙滩上,全身心的放松下来,然后打开手机,闪烁着微光的屏幕仿佛也成为了万千星光中的一员。整个大地都在旋转,耳机里流淌的音乐随着波浪颠簸摇曳,屏幕上的微光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熄灭,一阵困意袭来,毕衍闭上眼睛,说不清是刚刚破获的案件还是没有破获的案件让他疲惫不堪。
耳机里多彩的音乐声渐渐远去,苍白的海浪声却离他越来越近,毕衍觉得自己正被流沙裹挟着缓缓流淌进大海,可他不愿意睁开眼睛,他的身体越放松,胸口就越沉重。
就在毕衍昏昏欲睡之时,耳机突然被人摘落,他瞬间从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惊愕过后,毕衍看清了来人,俨然就是今天下午才和他一起散步爬山的汪乐宁。她又换了一套衣服,轻薄的运动装抵御不了夜半的海风,厚重的大衣又会拖累她翻山越岭的行程,此刻的她正裹着厚却轻的深色羽绒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林菲菲和夏曼丽在我那屋休息……”仍是似曾相识的回答,女人叹息似得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飘荡,抓挠着毕衍一直平静不下来的心。
“你胆子可真大。”毕衍随口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汪乐宁不说话,索性挨着他坐下来,抱着双腿望向悠远的前方,月光下孤单的海岸线只剩下满目的寂寥和荒凉。
“你们可真奇怪,”毕衍从鼻腔里发出一丝不屑的笑声,“这样一群人偏偏也能组织起同学聚会。”
毕衍的话让汪乐宁转过头来,她把目光从遥远的星辰中收回,落到毕衍黑的发亮的眼睛上。
“余力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大学时投资网店,淘的第一桶金在云南山区小学捐建了一所图书馆。”夜色静静流淌,海水一遍遍涌上海滩又徒劳褪去,仿佛陷入回忆的汪乐宁也在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中沉浮,“大学时,他算是我们几个的头,典型的Alpha人格,自信,有主见,勇于承担责任,也喜欢指挥他人,可他最终失了分寸。”
毕衍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黑夜正在酝酿崭新的一天,万物都在期待新生的机会,可偏偏人生的烦恼在夜晚也不得安宁,吴盼珍和吴飞宇姐弟两又横冲直撞进他的脑海,已经破解的案件有时甚至比迷案更牵动他的心。
“那件事后他变了很多,周岩说他不知悔改……”汪乐宁顿了顿,“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小雅的死对余力的打击很大,悲伤也让我们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周岩在之后逐渐取代了余力领头羊的地位,不过他那时候应该还不知道小雅死亡的真相,我们都不知道。”
“可当周岩再次提出恶作剧的提议时,他还是配合了,尽管他曾经害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怀孕了。”
“我从没说他是个好人,他曾经被宠坏了,”汪乐宁努力地解释着,“而且就像你看到的,我们这个依靠大学友谊维系的群体已经岌岌可危,他可能不得不答应了这次恶作剧,以换取周岩对他的接纳。”
“却没想到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应该看出来的,”汪乐宁双手合拢撑住了自己的额头,“我们大学时真的很亲密。”
毕衍看着这个如今已经分崩离析的团体中的一员,原本身材修长的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在无垠的天地中显得格外娇小。羽绒服的拉链被她严严实实地拉到最高处,将脖子和小半张脸全都包围在温暖中,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双眸。而此刻,她那双漆黑的双眸正注视着远方,不过毕衍知道,这双眸子刚刚才从他脸上移开。她的眼中仿佛噙着泪,像是将海装到了眼眶中,波光粼粼的,又像是映着漫天星辰,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