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剿匪：第1节：新兵
共和五十年，东土共和国。
甘泉村。
身穿土黄色军装的列山，牵着一匹黑马，孤零零地站在村口的大柳树下。
浓密的树荫，让他感到一丝阴寒，汗湿的身体绷得紧紧地。
很多年以后，列山仍然记得这个村庄，这个黄昏。
夕阳下的甘泉村，看不见一个人，有种诡异的寂静，能感觉到隐隐的敌意。
一只黑狗猛然窜出来，呲着牙，向列山狂吠一声，拐进小巷。
迎着刺眼的阳光，在帽檐的阴影下，列山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前方，右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
这种随时可以拔枪射击的姿势，略微缓解了心中的紧张，他牵着战马，沿着干燥的黄土街道，向前走去。
甘泉村是二区政府所在地，加上征粮队，应该有二十多名武装人员。列山的行程中，今晚将住在这里。
村庄北边靠着大山，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狭窄的街道只有三百多米长，由东头可以望见西头。
几缕炊烟在风中孤单地飘荡，感觉不到晚饭之前的安宁与祥和。
麻家军的冷枪很出名，有一枪掀开天灵盖的，有专打眼睛的。列山右手紧握枪柄，警惕地看着四周，走出七八十米，终于看见了区政府。
街道北面有一个大院，黄土墙用石灰涂白，浓墨写着一条大幅标语：“共和军万岁！”
现在，每个大字都被划个大大的叉。墙皮被利器割开，如同深深的伤口。
“切龙县第二区政府”的牌子已被打烂，掉在地上。
院子大门敞开，里面半明半暗，幽静无声。
麻家军又叛乱了！
——————
——————
就在去年，共和军夺取了中原地区，开始进军大西北。8月，兵临陇州首府金城，与声名狼藉的麻家军决战。此战歼灭麻家军精锐主力两万七千人，残军溃逃。
其后，麻家军高层乘飞机逃往海外，留下十四万残兵。麻伯芳指示：“战马变耕马，枪支埋地下，分散隐蔽，待机而起”。
很多溃散的麻家军极端仇视共和军，逃窜乡间，变成了马匪。半年多来，大股马匪已被剿灭，但仍然有大量的麻家军余孽带着枪支藏身乡间。
列山头皮发麻，拔出手枪，打开保险。
他的佩枪是一支旧手枪，共和军在抗倭战争中的缴获，正式名称是南部14式手枪，东土人叫“鸡腿撸子”。
这枪原本是倭奴小队长的装备，弹匣容量8发，有效射程50米，实战表现良好。
虽然是一名武功高强的武士，可以挥刀斩杀敌人，但作为一名现代士兵，列山更习惯握枪战斗。
正是吃黑饭的时候，村庄里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领着狗跑来跑去的小孩，没有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女人。
侧耳听，院落里有低低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轻轻地说话，悄悄地走动。
大片的黑云从西边涌来，遮住了太阳。夏日的风，从旷野中吹来，竟带着一丝寒意。
列山再次向四周望了望，握枪走进区政府大院。
三年来，共和军纵横天下，摧枯拉朽，夺取了全国政权，士气旺盛到了极点。
他们这些新兵只恨没有早些入伍，少了立功的机会。面对危险，列山虽然紧张，却不会怯战。
院子是常见的西北格局，正北方是三间上房，两边各有一间耳房。院子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南边的土墙下，大门旁边，有一个棚子，是拴牲口的地方。
所有的房子门扇敞开，列山快速搜查了一遍。
土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标语和宣传画，里面空空荡荡。东厢房用作厨房，屋角有个水缸，列山探头，里面有半缸水，上面漂着木勺。
虽然非常渴，嗓子快要冒烟了，他没有舀水喝。
牵马走出院子，想找个人问问，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他可不敢敲门。
这里的农民，不但家家有刀，草垛子下还可能藏着枪。
站在大门口，列山一时有些茫然。
——————
——————
甘泉村果然有泉水。
走出村西头，一条水渠从北边的石山脚下流出来，渠边栽着杨树和柳树。
列山牵着马，沿着湿润的渠边小路往前走，绕过青石嶙峋的山峰，又走二三十米，到了泉眼处。
泉水翻滚涌出，底部的细沙洁白如雪。
列山蹲下洗洗手，捧水喝了一口，清凉可口。转身将马笼头解开，一人一马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气，平息了浑身的焦渴燥热。
他去马鞍上取些精料，挂在马嘴边，让马吃着。然后，从干粮袋里取出一块粗面饼，坐在水渠边的石头上，就着泉水慢慢吃起来。
傍晚的风，颇有些凉意，列山这才发现，军装后背已经湿透。
列山本是一名师范学校的学生，共和军攻占金城后当即参军，随军进入海州。
作为新兵，列山的第一个感觉是伙食真好，比学校好太多了，顿顿管够，每周至少有一顿羊肉。
九个月来，他熟练掌握了射击、刺杀和投弹三项军事技能，并修习内功，打通了十二正经中的两经，成为一名正式的武士。
入伍时，因文笔不错，列山被预定为陆军第一军三师文工团的编剧。18岁的少年，非常憧憬与漂亮女兵一起创作演出的美好生活。
“这会儿应该在夕阳下，跟姑娘们唱歌，跳舞，怎么掉进了马匪窝！”列山无声地叹息。
几十年来，麻家军横行西北，陇州、海州、宁州尤其被祸害得厉害。
他家在陇州山区的水泉村，每当麻家军经过，男女老少都会带着粮食、牲畜和财物，逃往深山躲起来，叫“跑马匪”。
在西北人的眼里，麻家军残暴，血腥，个个凶顽如同恶鬼。
十多年前，一支共和军在陇州西部被麻家军围剿，几番血战后，两万两千人多半战死，少数被俘，只有几百人突围。
麻家军将俘虏的共和军战士枪杀、刀砍、活埋，被俘的女兵更受到非人的折磨。
有这样的血海深仇，麻家军作战时非常顽固。金城战役中，城内积尸如山，血流成浆。共和军夺取黄河铁桥后，切断了敌军退路。大量的麻家军跳入黄河，企图泅渡逃走，全部淹死，河水里漂满了尸体。
此战歼敌两万七千人，共和军的伤亡也高达九千人，团级以上干部战死13人，是夺取西北伤亡最大的一仗。
甘泉村的共和军匆匆撤走，肯定是麻家军叛乱。
作为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新兵，列山中心惶恐。
他掏出“鸡腿撸子”，摆弄了一会。
就拿着一支“小鸡腿”，该怎么办？
一会儿功夫，黑云已经越过头顶，遮住了半边天空，暮色从山后漫过来，水渠边渐渐暗下来。
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今晚多半有大雨。
叮铃，叮铃，忽听得一串悦耳的铃声响起，水渠边转出一个女子，牵着毛驴，后面跟着一个女孩。毛驴的脖子上挂着铜铃，背上驼着两只大木桶，是村里人来泉眼处取水。
女子30岁的样子，身着黑色长外套，头上裹着深色的头巾，眼眸明亮，身形丰腴，正侧着头与小女孩低声说话。
看见列山，她猛然站住。接着，见了鬼一般，拉着毛驴转身就走。
列山跳起来，喊道：“哎，这位大嫂，停一下！”
那女子走得更急。旁边的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头上裹着鲜艳的花头巾，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列山。
那女子惶急叫道：“热娜，走！”
苍茫的暮色中，女孩盯着列山看了一眼，像只小鹿一样，敏捷地转身一跳，跑远了。
列山向前赶了几步，停住脚。
小女孩的花头巾一闪，转过了山脚。
海州地处偏远，向来非常封闭，风气传统。
麻家军到处散布谣言：共和军来了，抢钱，抢地，抢粮食，抢他们的女人。麻伯芳又让他的部队假扮共和军，烧杀淫掠。
针对这种情况，共和军制订了严格的纪律，无特殊情况，不许进这些部族的寺庙，不许士兵单独跟少数部族的女子说话。
好不容易见到个人，情急之下，也不管是否违反纪律。但追上去，就很不妥当。
他将最后一块面饼放在口中，抬头望向天空。
黑云翻滚，西风猎猎。
空旷的荒原上，只剩下列山，和他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