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外
回到家我直接进了厨房，烧水准备下饺子。
饺子是我自己前两天包的。
我习惯会做些速冻食品搁在冰箱里，因为有时候饿起来不想等外卖。
我还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冰箱里都塞着满满的食材。
高中的时候，考虑到安全问题，柯恩成给我租了个校内的教师公寓。
可是市一中在西郊，新开发区，生活并不十分便利。
寒暑假时学校食堂不开放，我得自己做饭吃。
柯恩成每周会给我送一次食材，蔬菜大多选耐放的，比如西红柿、青瓜等，鸡蛋会备上满满的一板，肉类就少买些，因为冻久了不好吃。
后来我大学时做美食博主，最初就是靠“一人食”菜谱出圈的。
——几乎全是得益于那三年自己做饭的经验。
饺子的汤底没有用调料包，我备了一些虾皮和紫菜。
趁着水饺在锅里翻腾时，又拿出蒜粒、香菜和小米辣做了两份蘸料。
端出来一人一碗，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我迅速开动。
大雨淋漓，空气寒湿，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暖心又暖胃。
我吃得津津有味。
等差不多吃饱时，我才抬头看看柯恩成，却猛地一怔。
他已经停筷了。
可是那碗里的水饺，只被吃掉了两个。
我顿时百感交集，整个人就跟气球泄了气似的，沮丧到了极点。
“要不……我洗碗吧？”
“不用了，我吃得慢，我再收拾吧。”
“那我……就先上楼了。”
直到柯恩成的身影在楼梯上消失，我仍呆呆地看着那碗饺子。
盯得久了，眼睛酸，一颗眼泪不争气地滚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挫败感将我侵袭。
——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小题大做”至此？
原来一直活在回忆里的人，会如此地不堪一击。
那个会吹彩虹屁说“如果世界上还有比番茄炒蛋更美味的食物，那就是林丁做的番茄炒蛋”的柯恩成，不见了。
那个不管我做什么都哐哐把盘子扫清光的柯恩成，不见了。
他的口味变了，他不再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了。
而我，胆怯得连“为什么”都不敢问出口。
还能是为什么呢？
这些年他不知道吃过了多少高级餐厅，尝过了多少美味佳肴。
“美食博主”算什么，也许汪诗曼做的饭比我要好吃一万倍。
想到这里，我缓缓起身，端起那碗剩余的水饺。
深吸口气，然后径直走到厨房的垃圾桶旁，一把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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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柯恩成又出差了。
我呢，兢兢业业，拍视频剪视频，去门店搞培训……忙得像个陀螺。
这天，主管又安排了我下门店。
房产中介这行，年龄跨度非常大，上至五六十下至刚成年，只要想做，地产公司统统都是来者不拒。这其中，并不是人人都擅长使用现在的新媒体工具。
所谓的“运营岗”，其实说白了就是教经纪们玩转短视频。
让大家建立个人ID，生产优质内容获得流量，进一步达到获客的目的。
我去了瑞丰地产在海城的第一家门店。
这是瑞丰门面最大的一间店，经纪的人数也最多。从早会开始，我就被大家围着各种“请教”，等把问题都处理完，已经接近午后时分。
我还没吃午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直接就往外头走。
这一片我很熟，以前上的中学就在这附近，那边有不少餐馆。
然而走着走着，我开始察觉不妥，隐隐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得赶紧离开这儿。
老城区的街道不够宽敞，再加上商铺常常占道经营，搞得十分拥堵。出租车都不乐意进来，得走出去才好打车。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可尾随我的人也越来越近，我一只手拽紧肩上的通勤包，另一只手伸进了包里，那里面有一根防身电棒……
突然，一只手覆上了我的肩膀！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我用左手制止住那只伸过来的手，转身的同时右拳变掌，然后手腕翻转，一掌打在了那个人身上……
防身电棒都还没用上，只一掌，那人便瘫坐到了地上。
可我却惊愕不已——他是林治强，我爸。
“我刷手机视频看到你，知道你回来了。”
“我去瑞丰地产那里打听，他们说你今天会来，我一早就在那边候着了……”
林治强现在的样子有点瘆人。
以前身材那么粗壮的一个人，如今瘦得皮包骨，脸色也是极差。
他该不会是沾毒品了吧，如果是的话，被他逮住……
我吓得一激灵，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通勤包，抬腿就跑……
“丁丁，你等等——”他拽住了我的包包。
我抽出防身电棒，恶狠狠地怼着他。
“我的时日不多了。”他的气息孱弱，“是口腔癌。”
“你知道的，我喜欢嚼槟榔，你以前也说过，吃这东西会死人的。”
“我没想过你还会回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我不信本就不存在的父女情会凭空产生。
沉吟片刻，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如果你想要病榻前的父慈女孝，不好意思，做不到。”
“但是父女一场，你的身后事，我会给你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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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跑着离开的。
跑过几个街口，确保身后无人跟来，我才哆嗦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柯恩成的电话：
“柯恩成，你可以来接一下我吗？”
“我刚才……碰到了林治强。”
电话那头的他一时之间也慌了，但很快就稳住了情绪：
“你听我说，别挂电话，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坐着。”
“我现在在外地，我马上让齐靖东去接你。”
在等待齐靖东过来的时间里，柯恩成一直没停过地说话：
“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你别怕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等我回去，我就去解决这个事，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找到你。”
“丁丁，你在哭吗？”
“……”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恐惧感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满脑子都是从前林治强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挥舞的巴掌，冰冷的皮带，还有随手抄起的棍棒，落到我身上之前，都会先在空中形成一个令人胆寒的弧度。
他就像是一头失控的猛兽，每一下都是致命的撕咬。
哭喊声和求饶声，交织着怒吼声和抽打声的黑色乐章，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让我难以呼吸。
齐靖东来到的时候，我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脸怎么白成这样？”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慢半拍地摇了摇头，在他的搀扶下钻进了车后座。
“你说要来瑞丰上班的时候，我就有过这个担忧。”
“你说你，要是当初愿意露脸的话，估计初代网红都得有你的一席之地吧？”
“为了躲林治强，你一个小姑娘不搞化妆品，不搞穿搭，只因为做菜可以不用露脸就当了美食博主。这么多年都躲过去了，结果呢？”
“就为了瑞丰这么个破岗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值得吗？”
我在呆愣了数十秒之后，突然像丢掉烫手山芋一样丢开了手机。
——和柯恩成的通话一直没有挂断。
——刚才齐靖东说的话，他肯定全都听到了。
“怎么办？祸不单行。”
我惆怅地看着齐靖东，“柯恩成肯定知道我骗他了。”
齐靖东这才反应过来，既无辜又无奈地说：
“这这这……这可不怪我啊。”
“再说了，现在这事重要吗？重要的是林治强的事。”
“你赶紧和我说说，他到底来找你干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开口：
“他说……他快要死了。”
“应该是真的。我大学的时候，学了几年咏春拳。”
“刚才他好像……已经打不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