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妖师之乱
叶拂颔首,和杨峥居别过,便同云裳一起出了杨府。
二人溜溜哒哒地往回走,叶拂瞧着云裳噙着笑的嘴角,就觉事情应该已经查明白了。
于是道:“大人,那管家你可问出什么来了?”
云裳笑:“他的腿确实是那晚所伤,也确实是被石子伤的。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法力,就是个普通人,就算是他,那也是背后有人相助吧。”
“唔,”叶拂点头,“那接下来呢,怎么办?”
“对方才刚有动作,静观其变吧,不要把人吓退了。”
云裳答道,继而转过头来认真盯着叶拂的脸看。
叶拂被盯的脊背发凉,打了个抖,问:“怎么了?”
“我走之后,杨怀找你麻烦了?”云裳问。
叶拂踌躇了一下,还是将杨怀突然在杨峥居面前向自己求亲的事情说了。
云裳却并未露出半点吃惊的神情,只是问道“你怎么说?”
“我自然不会应的。”
叶拂摸了摸鼻子,“大人是想到什么了?”
云裳:“我只是觉得奇怪。这杨怀之前绑你未成,你又上门告状,他应该恨你才对。怎会又想与你成亲呢?”
叶拂摸了摸下巴,也觉得纳闷:“这杨怀之前一直浪荡的没边儿,如今竟然说出只要我肯与他成亲,他就痛改前非的话来。若不是真的痴心,那便是别有目的了。”
云裳点点头,见叶拂低头沉思的样子十分好看,忍不住伸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然后抢在他发作之前接话道:
“嗯,如果杨怀恨你,那么派管家半夜劫走叶尧,结果管家被你发现后逃走,情急之下放鬼尸围堵你们,这还好解释。可若是这样,就不该有后面向你求亲的事情。”
叶拂被他刚刚那一下挠的浑身酥麻,正欲发作却被云裳开口打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开一步,与云裳保持距离。
撇撇嘴道:“说不定就是一见钟情呢。”
云裳挑眉:“我没记错的话,你俩第一次见,你就踹了他一脚。若这都能一见钟情,那杨怀莫不是有受虐倾向?”
叶拂瞧他说的认真,突然坏笑了一下。
假装吃惊道:“大人,我们不过推测而已,何必这么较真呢?莫不是吃醋了吧?”
云裳猛的愣住,这才意识到叶拂方才这么说是故意的。
赤金的眸子荡开笑意,说道:“怎么?表哥关心弟弟,不是应当的?”
“你……”
叶拂瞪眼睛,这老神仙着实狡猾!
又听云裳继续道:“不过,我这口中没有酸味,心里倒确实有点泛酸了。”
叶拂一双眼睛瞪的更圆了,这老神仙莫不是在杨府吃了什么脏东西,说话奇奇怪怪的!
叶拂撇开头,不去理他,两人一路无话。
云裳走在他身侧,眼角的余光追逐着那抹青色的身影,心中却畅快无比。
二人一道回了无止堂,然而刚推开大门,迎面便望见了一个穿着一身湖蓝色短衫的少年,正背对着他们站着。
“哎,你小子怎么进来的?”
叶拂抬手去拍那少年的肩膀,却拍了个空。
少年错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却并不转身,冷声道:“我来找调令司大人。”
嘶,这声音听着点耳熟啊。
叶拂挠了挠下巴,皱起眉:“这小子谁啊?”
此时,云裳也走上前来,望着那少年的背影道:“青炎,事情怎么样了?”
少年这才转过身来,单膝跪地,给云裳抱拳行礼:“小神见过大人。”
叶拂暗自吃惊,这青龙神君怎么也跟着云裳下界来了?
要知道这小子是个木头脑袋,脑筋不转个的。
上回白虎神君送了他一只灵兽,是只凤凰的幼崽,只是还未长开,皱巴巴、粉嘟嘟一小团,有点像小肉鸽。
本想让他养大,当作坐骑,谁成想这二傻子竟然转头就把小凤凰拿到厨房给炖了,还请了白虎神君来用饭。
那白虎神君气的把他的青龙殿都给拆了。
为这事,往后两人只要一见面,就要打上一架,简直闹的天翻地覆。
叶拂瞧着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少年,啧啧两声。
暗自祈祷别再给他们调查鬼疾的事情添什么麻烦就好。
这边,云裳点点头,示意青炎起来回话。
青炎这才起身道:“禀大人,如今城内已有一大半的百姓都染上了鬼疾,变成鬼尸的大部分都被溱城的官兵控制起来了,暂时不会对城中康健的百姓造成威胁。”
“那,皇宫可有什么异动?”
“暂时还没有。”青炎说道,“不过,这鬼疾的症状和三百年前南煜国爆发的瘟疫疫情,极为相似。”
叶拂柳眉微皱,下意识望向云裳,却见云裳也正望向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叶拂窥到他眼中的一丝探究。
赤金的眼眸极温和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身型清瘦的人,云裳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回想起那段他深埋在心底的过往。
那是,三百年之前的事了……
南曜历五十二年,衡帝南辋继位。
清流寇、平山匪,收聚中央势力,铲除叛党余孽,一直倾颓的南煜国,国力达到顶峰。
一时间百姓和乐,国富民强。
五年后,瘟疫席卷而来,遍布全城。
男女老少凡患此疾病者,浑身消瘦,脱形犹如干尸,双目通红,举止无状,发狂便要食人。
衡帝下令封城,隔离全城病患,但是疫情还在恶化,每天都有人患病,有人死去,大街小巷尸横遍野。
后来,南煜国来了一个名唤白殇的年轻道人。
一袭白衣,一柄拂尘,自诩有治疗瘟疫的法子。
白殇心善,沿街救助百姓,控制发狂的病患,阻止疫情扩散。
衡帝听闻,大喜,召其入宫,封为国师。
可好景不长,听闻南煜国已经变成了一座外强中干的空国,西北的异族闻风而动,侵袭南煜国边境。
为抵御外族,衡帝请白觞创造了控制这写病发后疯癫且形如骷髅的病人,组建一支军队。
但是此时边境兵力已然空虚,只有几个虚弱的老弱残兵,还未抵抗,就被俘了。
消息传到都城,衡帝派镇国大将军郑图带领这支军队远赴西北抵御异族。
郑图不负众望,大胜而归。
衡帝大悦,犒赏了郑图,还在宫中大办庆功宴。
然而,就在这庆功宴上,郑图却起兵造反,控制这支军队,大肆屠杀宴席上的文武百官。
他接到天帝御旨,赶赴下界。
就见黄金铺地,玉石做砖的宫殿被血洗,舶来的金线绣花大红地毯上到处都是尸首。
他同郑图斗做一处,均是身受重伤。
而最糟糕的是,他竟然一个不备,中了傀儡咒。
身体瞬间不受控制,身体中暴戾的气息胡乱冲撞,让他浑身燥热的厉害,只想杀人。
他拼命的对抗,但是却无济于事。
就在他趁自己仅剩的一丝理智犹在,想要用擎天戟刺入自己心窝的时,眼前却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硬撑着眼皮,看到那个在天界只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正缓缓走近。
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已是一片殷红。
四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他费力的抬起眼,却只见那一抹耀眼的白衣,染着鲜红刺目的血迹。
仿佛一纸雪白,朱砂挥就。
那人嘴角噙着笑,微微扬了扬眉,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满是凉薄。
他震惊地看着那人,看着他手中提着一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竹剑。
那上面,竟然挂着衡帝的头颅。
他的心在那一瞬沉了下去,犹如落石直坠深渊,坠入之后,未泛起半点涟漪。
早在那人还在天上做散仙的时候,他见过的。
温润清隽,逢人总是挂着浅淡的微笑。
却又偏好热闹,总喜欢寻些闲来无事的神仙,一起喝喝酒,下下棋。
面对自己时,也总是恭恭敬敬,客套的招呼,从不多说,也从不僭越。
可如今,他几乎无法将那样的人,和眼前这个杀红了眼的人放在一起。
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哑声问:“为何?”
那人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笑开。
淡淡说道:“如今,我是南煜国的国师白殇,而不是天界的贤卿君。”
一句话,竟堵的他哑口无言。
他看着那道白的刺目的身影,同郑图一起缓缓走远,心脏几乎炸裂。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天界复命,亦不记得后来,自己是怎么领下天帝要他诛杀贤卿的那道御旨。
半月后,他亲自带兵,在南煜都城郊外的般若山,围剿了那人。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人在擎天戟没入胸口的一瞬,扬起浅笑的表情,说道:
“你可知,我有多欢喜能死在你手里?”
再后来,南煜国的动乱终于结束,坊间却流出不同版本的传言。
有人说,是白殇得到了权力地位,野心日益膨胀,才会勾结郑图,造成如此杀戮。
有人说,其实郑图就是那释放瘟疫的瘟神,蛊惑了白殇,才害得南煜灭国。
也有人说,白殇本就是个妖师,与那皇帝有过节,才会先制造瘟疫,再假装帮忙,将皇帝玩弄于股掌,最终杀光南煜国百姓,为自己报仇雪恨。
流言弥漫,白殇也便成了人们口中得而诛之的妖师,倒是那个逃走的郑图,几乎无人再提。
思及此,云裳悠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