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四章:烈酒胸膛01

书名:国境四方本章字数:3985

公羽御风离开后,翎七端着食盒过来,递给顾翎一双木筷,道:“饿坏了吧,给,快吃吧。”

顾翎在衣身擦了擦手,接过木筷,席地而坐;他端起食盒,正要下筷子,看到几盘都是菜中带着油肉又抽回了双手,继而伸向一碗白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本就口渴,米饭一吃便噎在了喉口难下,顾翎不禁捶了捶胸。

翎七见状,连忙去一旁拿竹制水壶,拧开盖子递给他;看顾翎喝水咽饭,不夹一口配菜,他不禁疑惑道:“饭菜不合胃口吗?”

顾翎连忙摇头,解释:“我没吃过肉。”

翎七一听,笑出了声音,问:“那你以前吃什么?”

顾翎一愣,继而答:“粗茶淡饭。”

“那不就得了,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赶紧吃吧。”翎七将配菜给他递了递,谁知顾翎仍旧执拗着脾气,始终只吃白米饭,只喝水。

翎七拗不过他,只好作罢,不开心道:“你怎么这么拧呢!肉怎么了,猪养起来不就是让人吃的,要天下人都你这样,牧畜的人拿什么养家?”

顾翎不理他,继续吃着碗里的米饭,耳边絮絮叨叨地传来翎七的声音:“肉都不敢吃,酒是不是也不敢喝啊?大丈夫,就该肝胆相照,淋漓酣畅,哪有你这么扭捏捏捏的;穿个衣服要整理一晌,吃个饭还要挑个食,你以后娶妻生子是不是还得花半辈子挑选?”

说完,他似意识到什么,灵光一现,拍着脑门毫无顾忌地出口:“顾翎,你不会是出家人吧!”

“咳咳……”顾翎一听,刚刚要下咽的米饭呛出了口,使劲摇头。

“你紧张个啥,”翎七拍拍顾翎的后背抚顺他,道,“翎三以前也是出家人,现在不照样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酒,那酒量比谁都好!”

“他是出家人?”

“对啊,出家人,禅源寺的和尚!”

刚上翎天峰,带自己去沐浴的那人,顾翎还有些印象。八位剑翎皆袭长衫,身形笔挺,人手一把利剑,若不看正脸,还真分不出区别;但翎三,他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这是他最大的特点。

可顾翎还是想象不出,这个气息神似公羽的男人,以前出家的时候青灯古佛相伴,现在却大口大口吃肉,应是什么模样?

“他为什么还俗了?”顾翎疑惑询问。

翎七捡起一块石子,以兰花之势弹出数里,恰好砸中一只“偷听的”兔子,那兔子趔趄了一步赶紧逃走。

“还不是因为公羽。”

一个下定决心从此远离红尘纷扰的和尚,因为这个人退去一身僧袍,交还木鱼般若,仗剑系马,入世蓄发;寥寥几字,已将事情讲明,连前因后果都可以舍去。

暮色昏黄浅浅,顾翎经过公羽的点拨,又经过翎七的陪练,扶世剑法已渐入心中,勤加练习几日或许可以游刃有余。

在日落西沉前,带着一身尘土,他们回到了七贤府内。

公羽的清绝,让整个人七贤府都弥漫着冷意,但只要有这人在,就一定可以热闹起来!

刚刚到院内,翎七的声音已经响彻整府,忙碌晚膳的各个帮厨在他的叨扰中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家丁、随从纷纷露面。

“三儿,三儿……”翎七大声喊道,“哪儿呢,三儿?”

果然,人还是需要接触了解,不然怎么可以知道堂堂临安公羽门府的翎老七,竟是个话唠,还是个急性子。

家丁和各位剑翎互相对视,不知道翎七想要干嘛。

翎七在人群中看到翎六,将他从人堆中提出来,道:“老六,三儿呢?”

翎六未开口,双手交叉在胸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大门方向,翎三正从门外疾步而进,衣襟上别着一枚晚霞,让他不复往日的清寒。

翎七见到他,三步并一步上前拦住他,就像一个向爹爹撒娇要糖吃的孩子,软着语气叫:“三儿,三儿,老三,老三……”

翎三漠然视之,提着剑侧开身往里走,翎七看他待答不理,连扯带拉地缠住他,“三儿啊,三儿,三儿,等会儿嘛。”

翎七拽着翎三的袖口,在软磨硬泡下,翎三真停住了。

翎七顺势拉过顾翎至他眼前,雷厉风行般道:“老三,你告诉他,俗世的肉好不好吃?临安的酒好不好喝?城中的美女好不好看?是不是比当和尚好!”

顾翎当下心生不安,可比他更不安,或者说不安之中还带着愠怒神色的,是比他和翎七都高出些许的翎三。他有片刻的沉默,随即恢复心速冷然置之,大抬步进屋。

翎七正想再次拦住他,已被长剑挡格,剑在鞘中隐露寒光。他立马得休便休,咽下话语适可而止,小心翼翼地将身前的长剑往外拨了拨,好言相语:“老三,您先请。”

翎三在众人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向公羽之屋,留一院子还杵在原地的看客,有的家丁手中还拿着扫帚,有的帮厨手中还握着锅勺,有的随从手中,嗯,只有剑。

公羽正在作画,画上人即是桌案一旁就砚研墨之人,叠锦,锦六爷。

“可查到了?”

“只知禅源寺中有位小僧认识他。”翎三道。

听闻禅源寺,公羽停笔,抬眼看向翎三,问:“你上山了?”

见翎三摇头,他又垂眸继续作画,数笔扫去,连墨带水,夹裹情意,一并奔射纸上;纸上人若身旁人,渥丹珠玉,明艳绝世。

落完最后一笔,公羽和缓开口:“叶烅,你该回去了。”

翎三神色暗沉,若有所思之际,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哗,此次的主角不是翎七,而是顾真。

七贤府如果冷清难耐,请她来是绝对不会错;公羽若不在府中,她加上翎七,可以把整个府邸掀翻。

笑声传入屋内,公羽收笔,将画卷挂上晾干,拉过叠锦一起出来。

顾真不知什么时候入府,拉着在场的剑翎和顾翎正在踢毽子;只见她上下飞舞,一起一落将羽毛毽子稳稳当当地接住,随即麻利地踢出去。

翎七将长衫塞进腰绳中,抬腿外拐,毽子一下就飞向翎六的方向;翎六的脚步毫无章法,但胜在步伐矫捷,有练武之人的敏捷,毽子稳落脚背,借力甩出,甩向顾翎。

慌乱之中,顾翎接下毽子,蹦踢而回至顾真;眼看毽子要在前方落下,顾真以手撑地,腾身倒勾,险中救活一场局!然而毽子却往后飞去,飞出院子,直直往公羽的方向。

剑翎纷纷束身站直,只盼公羽之侧的翎三能稳接,但翎三还沉浸在那一声“叶烅”当中,顾暇不及。

对于一只小小的羽毛毽子,谈何畏惧?公羽都懒得参与其中。

他一手揽过锦六爷的腰身,将人横腰抱起,衣袂飘扬之际凭六爷的脚力接下,随即甩出毽子,跟着玄红衣襟同时落下,正中顾翎眉额。

“啊!”

面庞还沾着近日的旧尘,前额已迎来新泥。

顾翎扶额拧眉,这一记堪称疼痛难忍,头晕目眩,半晌都没让他缓回神。

顾真连忙跑上前察看,询问:“怎么样?伤到了吗?”

她将顾翎扶额的左手挪开,毽印通红,极像被盖上了一个暗红印章,落款公羽二字。

顾翎往公羽的方向看去,叠锦还揽在怀里;他似若无其事,侧头对翎三说:“去给他拿点药酒。”随即带着叠锦便往厅堂中走去。

厅堂中摆着长桌,上面已置放丰盛的晚膳,香味四溢。

公羽与锦六爷并肩坐于最上方,顾真在上侧位置,八位剑翎分坐两侧,严格按照身份排列;翎三带着顾翎擦完药酒回来,将他安排在最下方一隅,自己则在翎七对面坐下。

顾翎排行翎老九,那里就是他的位置,无人有异议;但顾真觉得离顾翎太远,端着碗筷起身就往顾翎身边走去。她刚刚要落座,八位剑翎瞬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玩乐归玩乐,规矩还是要守。

这齐刷刷的动势让顾翎着实吓了一跳,他现在完全变成了伤弓之鸟,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缩回自己的草窝。

顾真瞅了瞅站着的八人,各个人高马大,青压压的一片;翎三的嘴里还剩一口饭菜未咀嚼下咽,翎七的手中还握着一双筷子没来得及放下,翎六的贺冬酒正挂流嘴角,与壮实的身材相比,甚有一种反差萌。

顾真笑出声,“噗嗤——这是干嘛?坐下坐下,吃饭吃饭。”

站立的人无一敢坐。

“死脑筋!”顾真见状,也不落位了,直接将顾翎拉到上座。

顾翎使劲挣脱开顾真的手,这一来一回,上座的人看不下去了。

“上来吧。”公羽开口道。

顾真回位,剑翎落座。而得到应允,顾翎才停止挣拧,表面乖乖心里讪讪地坐于顾真一旁,这可是梅林七贤之位,他哪敢心安理得地坐着。

他在吃饭之际,吊起一只眼偷窥一旁的人,公羽正夹菜给叠锦,等公羽意识到目光看向他,他又立马低头搅着碗中的米饭。

“你怎么不吃菜,专吃饭。”顾真给顾翎夹了一个大鸡腿,谁知这人不领情,端着碗撤开,鸡腿滑落到桌上。

“哎呀,七爷,顾翎他没吃过肉!”翎七见状,解释道,“他和我们三儿一样,以前是出家人。”

“哈?”

在场所有人亦如顾真,吃惊地看向顾翎,公羽也不禁将目光投过去。

“我,我,”顾翎局促地说明,“我不是出家人,我只是在佛庙长大,没吃过肉。”

“来来来,老三,你来教教他喝酒吃肉。”翎七斟了一杯酒递到顾翎身前,“白天练剑的时候,我就让他多吃菜肉,可我怎么劝都没用,尽瞎吞白米饭。”

“我不会喝酒。”顾翎将酒盏推回给翎七。

“好歹你是剑翎,这么扭捏,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享受呢!这可是临安最有名的贺冬酒。”翎七看向翎三寻求帮助,“三儿,你劝劝他。”

“行了,”顾真摆手,阻止了翎七的下一步动作,她转头对一旁的家丁道,“阿跃,你去厨房让大厨做几个清淡的小菜,不要放油,也不要加肉,就和尚能吃的那种就行,尽快。”

阿跃得令,跑出厅堂。

公羽先动筷,大家继续吃饭喝酒,也不再管顾翎;不一会儿,顾真一句话又让大伙儿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你手怎么伤了?”

事先没注意到,这一提筷,让顾真眼尖地发现顾翎右手有一道深口子,上面的血迹已经结痂。她抓过顾翎的手端瞧,结果除了手背有伤口,手心也全是各种细小的破伤,带着毛竹的细刺,与白皙丰润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于有心人甚是触目惊心。

“你去歌竹林了吗?”顾真疑惑问。

顾翎将右手从顾真手中抽回,顾真又将其握住,“你缩什么!都伤成这样了。”

听闻顾真的话,公羽不禁看了过去;他心知,手背那道口子是被他的剑气所伤。当时顾翎将手缩回背后,他也没多留意便直接御风离开,没曾想伤口竟这么深。

“走,我带你去处理下。”说罢,顾真便拉起顾翎。

“七爷,菜来了。”阿跃端着几盘青菜正要上桌,谁知人要走了。

“一会儿送房内吧。”

夜色已暗,房内亮着两盏烛火,顾翎坐在茶桌旁,顾真借光捏着绣花针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中的毛竹刺挑出。

“你去歌竹林干嘛?”顾真边挑刺边问。

“练剑。”

“练剑?拿竹子练剑?”

“嗯,”顾翎轻应,将手抽回道,“顾七爷,我自己来吧。”

顾真白了他一眼,将手握着不放,处理好伤口后替他敷上药材,包扎的手法非常熟练。

顾翎垂眼看向顾真,剪水秋瞳,肤如凝脂,在烛火的摇映下更显容丽动人;他不禁心想,一个男子竟生的如此仙姿绝俗,这要是个姑娘家,得飘落多少人间桃花,才能凑得上这等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