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蝶【19】
冬稚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窗外一轮茭白的月，悬挂天际。夜风吹拂薄纱窗帘，透进一丝银芒。
今晚，苏泽有些异常，连睡前牛奶也只是敲门后摆在门口，怎样都不肯进她房间，和她如同往常那般亲昵聊天。
他是不高兴了吗？
看苏泽进退有度的样子，又不像是憋着怒火。
再说了，他好像也没有应该生气的地方。
他一直律己克制，绝对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照顾冬稚月”的这一工作中。
可是，明明苏泽之前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异常冰冷，和平日的他完全不一样。
怕是真的生气了吧。
冬稚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披衣起身，想去倒一杯热水。
已是深夜，冬稚月怕吵到苏泽，所以动作轻柔，尽量不发出声音。
客厅只亮着几盏小夜灯，许是苏泽考虑到冬稚月起夜上厕所会怕黑，所以贴心地将客厅里装满灯，借以安抚冬稚月。
他总在细节处动人，冬稚月的心脏蓦地柔软。
冬稚月打算回房间，抬眼间，却看到了那一间不能进入的秘密房间。
她曾窥探过那间房间，里面摆满了她的照片，如今也不知道苏泽将照片撤下没有。
冬稚月鬼使神差地拧下门把手，“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她咬了咬下唇，决定进屋一探究竟。
屋内几乎无光，冬稚月摸到墙边，按下按钮。
房间里仅有的几盏小暖灯照亮这里的四个角落，墙上只铺了一层墙纸，屋内空荡且干净，对比上次房间里满是照片的荒诞感，如今这样整洁，又让人怀疑之前的可怕场景是否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冬稚月将手覆上墙壁，手间突然感受到一阵古怪的触觉。那墙纸并不是老老实实贴在墙上的，更像是在墙上覆了一大面纸。
她隔着那层薄薄的纸，隐约能摸到底下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底下布满了密集的硬卡片。
是什么呢？冬稚月忽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也不是怕，就是感到匪夷所思。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猜到。冬稚月舔了舔下唇，她鼓足勇气面对这一切。
苏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黑是白？
是好人还是坏人？
冬稚月记得他那冷冽的眉眼，也记得他犹如春风拂面的笑颜。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冬稚月想要见一见……
于是她扯住墙纸的一角，猛地将其扯了下来。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墙纸后面的照片就这样再次暴露入她的眼里。
整个房间都贴满了她的照片，从苏泽进入冬家的第一天起，所有的冬稚月，他都拍下来了。
冬稚月浑身颤抖，她强忍住不适，随后一张张照片看过去。
她十岁的时候，生日宴会上，和名流圈子里的名媛贵女们一起穿着公主裙，在花园里嬉笑。
她十二岁的时候，她的父亲给她买了一条猎犬，还是奶狗大小，她抱着它怎样都不撒手，害得其他下人生怕狗狗伤人，急忙来抢。
她十四岁的时候，喜欢上素雅的搭配，于是发间只绑一根红色发带。鲜红色的长带子系着她乌黑发亮的一捆长发，明艳动人。而她，迎风浅笑。
……
每一张照片，拍摄人离冬稚月的距离都很远。而每一张照片，苏泽都将她拍得很美，都是她衣冠整洁的时刻，并不是恶意满满的偷拍。
他一直在她身边，默默注视着她，并没有刻意冒犯她。
冬稚月察觉了这一点，如梦初醒。
她似乎……一直错怪了苏泽。
苏泽不恶心，他也不是一个变态。
冬稚月不该本能排斥他，至少他并没有对她有过坏心思。
而此刻，冬稚月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苏泽见这一幕被冬稚月发现，错愕不已。
他单膝下跪，想和冬稚月道歉，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大小姐会讨厌他吗？
肯定会吧。
是他没珍惜好机会，没有将这些照片及时处理掉。
可是记录大小姐的人生轨迹的照片，如同他的性命一般重要，他又怎么能……将其丢弃呢？
他做不到！
他也不要这样！
冬稚月见苏泽脸色煞白，知道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莫名有点心疼。这种心疼的感觉是酸涩的、肿胀的、将她的心逐渐挤压，膨胀到最大化。
她为什么要怜悯苏泽呢？
明明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苏泽吧？
冬稚月微微一笑，犹如天使地夸赞他：“照片都……拍得很漂亮。”
苏泽猛地抬头，对上冬稚月的目光。他的眼眶潮红，刹那间落下一滴泪来。
苏泽居然……哭了？
冬稚月不理解，只是看着苏泽眼睫湿润的模样，感到奇怪。
她好像也没有责备苏泽吧，他又为什么哭呢？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生气的。
这一次，她没有责怪他，苏泽不应该是高兴吗？
难道他是喜极而泣？
冬稚月越来越不明白了，她微微蹙着眉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反倒是苏泽突然托住冬稚月的指尖，虔诚地亲吻她的指甲，说：“大小姐不厌恶这些照片，我……深感荣幸。”
冬稚月问他：“你明知道我上次不喜欢你摆满照片，你想不被我发现，很简单的，只要把房间上锁就好了。你又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为什么呢？
苏泽垂下既黑又长的眼睫，秀气单薄的唇瓣轻启：“我不喜欢瞒着大小姐任何事情，只要大小姐想看，哪怕是我的心脏，我也可以刨开献给您。”
冬稚月被他的言语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又问了一次：“这些照片，不能撤掉吗？”
苏泽抿唇不语，他是大小姐的狗，他不想违背冬稚月的命令，可是私心作祟，他也不想执行这一道指令。
见苏泽不说话了，冬稚月长叹一口气，说：“那就留下吧。”
“什么？！”苏泽疑惑地看了冬稚月一眼，眼神无辜如小狗。
“我说……”冬稚月轻笑，“你如果喜欢，那就留着吧。就当是，我给你的奖赏，谢谢你一直照顾着我。”
“是！”苏泽激昂地回答，眼眶再次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