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悠悠之口
朱辞恍惚地点点头,眼神就逐渐变得复杂,他想起了那夜见到的事情——也许是因为酒意,也许是无人诉说令他感到压抑,总之,在珧吉的诱导下,他终于叹息着说出了当时所见的真相:“那天晚上,我见平湖许久不来加入宴席,且驸马也不在位置上,就去寻他们二人。本来,我是打算去平湖房中的,可是却听到长廊尽头的厢房里传来诡异的声响。”
朱辞心中奇怪,就悄悄地走进厢房门旁,由于木门是虚掩着的,他用手指轻轻推开,露出足够观察房内的缝隙后,他看见一抹身影从屏风前头钻进了后方。
他认得那衣裙,宴席上曾与之打过照面,是父皇的惠贵妃,算是不请自来到公主府上参宴的。
要说平湖与她的关系可不算好,她甚至比平湖还要小上一岁,才只有十九。这年纪做贵妃实在是少见,奈何父皇偏生宠爱她,破格提了她的头衔,也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当真有几分烽火戏诸侯的意思了。
这个惠贵妃是不简单的,朱辞虽不清楚她的为人,但总见她笑脸盈盈,实在难以参透她心思。尤其是这会儿,作为客,不该在主人的厢房里悠悠荡荡,朱辞皱皱眉,正想推门而入时,忽听屏风后有一男子声音响起。
“门窗都关紧了吧?小心旁人看到……”那男子的声音很低,极为小心翼翼。
朱辞努力地侧耳去听,惠贵妃娇羞的笑声传进他耳里,“就放心吧,我也是很谨慎的人,当然要查看门窗——”话未说完,她轻呼出生,娇嗔道:“有话好说,急什么呀?”
衣衫褪去的声响暧昧摩挲,那男子安抚似的:“你别动啊,都是自己人了,就别见外了。我不过是想要瞧瞧你内襟是什么颜色的,你又不会少块肉……”
朱辞心中大惊,干脆将门推开一半,大胆地去瞄那映衬在屏风上的光景——男子站起身来,索性满满一把将她困在怀里,边钳制边道:“你听我说,换成那民间的说法,咱们也算得上是有点亲戚关系,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么……左右那老头子也和你年岁相差甚远,有我来疼你,再好不过了。”
惠贵妃倒也不躲,欲拒还迎似的,两具躯体就在屏风上纠缠着,靡靡之音充斥室内,令闻声的朱辞涨红了脸恫吓,以至于一不小心,手中折扇掉落在地,声音惊动了房内二人,原本还如胶似漆的一男一女立即分开,尤其是那男子,竟仓皇地翻开后窗跳了出去,朱辞倒也不怕了,干脆大步迈进房里,猛地扯开屏风,坐在床上的惠贵妃却神态自若,她虽鬓发凌乱,衣衫却已整理好了,见到气势汹汹的朱辞,笑得柔情蜜意道:“是十三皇子啊,怎么也不敲敲门就进来了?我这刚想要在此小寐一会儿呢。”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宴席间的酒喝得多,都犯了困了。”
朱辞听她大言不惭的,不仅心里气,神色也是难掩愠怒,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不管她惊呼,只去翻找被褥里的东西,惠贵妃与他撕扯起来,他也满不在乎,找了半天后,终于发现了玉枕下面藏着的一条玛瑙腰带。
朱辞震怒,将这腰带举到惠贵妃面前质问:“说,这是谁的?总归不会是贵妃娘娘的吧?分明是男人的腰带!”
惠贵妃唇边的笑容显得傲慢但却尴尬,她不动声色地拂开朱辞抓着自己皓腕的手,轻笑一声:“十三皇子真会说笑,怎能这般质问我呢?且不说我是你父皇的女人,退一万步来讲,这里可是公主府,发现一条名贵的玛瑙腰带有什么稀奇?驸马不也是个男人么?”
朱辞又急又恼,他到底是年轻,根本不是惠贵妃的对手,又不能把她怎样,毕竟捉奸捉双,男的都跑了,他再威胁她也无济于事,索性愤恨地抓着那腰带负手离去,刚走到门口,竟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驸马。
双方皆是一怔,驸马很快便笑着问朱辞:“原来皇兄在这儿啊,我正四处找你呢,平湖见你离开了宴席,就托我来——”说到这,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朱辞,看向了厢房内的惠贵妃,立刻躬身请安道:“贵妃娘娘。”
惠贵妃回了一个巧笑,顺势道了声:“我先回去宴间,暂且别过。”
驸马目送惠贵妃离开,再看向朱辞时,迎上的是一双充满了审视的眼睛,驸马困惑起来:“皇兄,你怎么这样看我?”
朱辞强压怒火,只将手里的玛瑙腰带塞给驸马,冷声说:“你留在厢房里的东西。”
驸马接过来打量一番,点头道:“是我的,找不到好长时间了,多谢皇兄帮衬。”
朱辞再不多言,愤恨地撞开驸马离去,任凭他在身后如何喊话,朱辞也不肯回头。
“我本想着这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也好,若是说出来,对谁都是不利。”朱辞略微侧过脸,看向坐在身边的珧吉,企图寻求她的认同一般,“总不能让平湖知晓驸马对她不忠,且还是和我父皇的妃子吧?”
珧吉品味着朱辞说的这些真相,与阿璇口中已毫不相似,完全是两本不同的版本,令她感到迷茫地抿紧了嘴角,亦不知该如何回应朱辞。
而朱辞越发生气,他咬牙切齿地握紧了双拳,字字珠玑道:“可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夜会是我最后一次见驸马,即便我恨他与惠贵妃私会,但他罪不该死,毕竟他是平湖的夫君,若他丧命,平湖该有多痛心?我便是因此而隐瞒了事情,却没曾想——有人心狠手辣、偏要杀人灭口!”
珧吉一惊,忍不住问道:“皇子的意思是……知道凶手是谁?”
朱辞借着酒意,冷声道出:“除了惠贵妃,还会有何人?”
珧吉却道:“但惠贵妃的动机——”
“她被我撞见与驸马私会,就起了杀心、谋害奸夫,即便我现在将此事禀告父皇,驸马已经死了,那夜发生的事情就成了死无对证,难道这动机还不够吗?”朱辞越发激动,竟撩起了自己左臂上的衣衫,将烧伤的疤痕展露给珧吉,“看,这就是那夜我为了救火而烧伤的,我还记得大火燃起之时,惠贵妃已经不见了去向,必然是她放火烧杀、赶尽杀绝!”
珧吉凝视着朱辞手臂上的烧伤,脑中竟混乱起来。
阿璇说了,逃走的刺客左臂有伤疤,倘若朱辞也有,便不会是简单的巧合。可他却也并非是阿璇描述中的重色重权之人,而且……他口中的惠贵妃一事若属实,那理应也是嫌疑人之一。
更何况……
“皇子,你刚刚说在厢房那边,你曾掉落过一把折扇?”珧吉问。
朱辞先是“嗯?”了一声,很快就恍然大悟似的,“哦,是,我当时过于草率,就掉了手中折扇。”他惋惜地摇着头,“那可是我最为喜爱的折扇,上头还绘着朱砂做底的山水图……再回头去找时,早都不见了。”
山水图,并非是苏合香。
珧吉沉吟不语,她望着自己握在朱辞腕上的手掌,即便彼此挨得这样近,他也没有半毫非分之想,与那位色欲熏心的七皇子完全判若两人。
这样的一个十三皇子,又如何会是阿璇口中有违伦理的色欲之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