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对她不仁不义,她又何须义重恩深
这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叫盛伦听得清清楚楚。
林家满门忠烈,各个都是人中龙凤。
倘若不是战的战、死的死,林家必是璟国数一数二的名门……
“我与徐少卿的账,我会自己算。”林婉余又道,“并且,我已经在算了。”
“我只是……心疼你。”林将军该说的都说了,盛伦也知道林将军已经开始清算了,他更知道,凭着林将军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不再受徐府的气,可是……可是……
想到这个可是,盛伦也跟着难过了:“就算日后日子能变得好过了,可是之前因为徐少卿带来的难过,那也是实打实的。”
说的不错。
甚至叫林婉余有半晌哑口无言。
的确,就算日后她与徐州野和离,可也改变不了徐州野负她的事实。
可若要一直深陷痛苦无法自拔,那往后余生怎可渡?
许久过去,林婉余才幽幽开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语气有气氛无奈,三分叹息。
这样的口吻,盛伦是从未见过的。
他以为她会愤怒,会悲痛,会抱怨……可是都没有。
她很平静。
平静的就好像她正在亲历的不公,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人生长长百余年,随着年岁增加,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就在盛伦安安静静看着林婉余的时候,只见林婉余温声道,“只要能亡羊补牢,那就为时不晚。”
“比起在迟暮之年被抛弃,我宁愿现在尝到负心之苦。”
“至少我现在还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林将军……”盛伦终于开了口,“我会跟徐少卿道歉的。”
他终于想通了。
林婉余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肯道歉,林婉余才与他细说道理:“你与我征战不过两年,就从小卒升为军官,日后必是大有可为,而徐州野如今已是四品官员,我不求你对他谄媚殷勤,但你理应与他和睦相,这样日后当朝为官,你才不会因今日之失造成日后之悔。”
这样的话,盛伦已经听林婉余说了好多次了,他听的耳朵都开始起茧子了。他再次重申立场:“我战场杀敌,是因为林将军骁勇善战,我想成为林将军这样的大英雄!至于挣军功,也是想给林将军争面子,以后当不当官,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
来了。
他又来了。
林婉余为这个小将的言辞感到头疼。
好在盛伦紧接着又开了口:“不过我还是会去道歉的,因为我现在知道林将军有自己的打算,我不会破坏你的计划的。”
盛伦此言一出,叫林婉余微蹙的眉宇微微舒展开来。
不管如何,盛伦肯道歉便是好的。
孩子还小,得慢慢教……
……
丑时,徐州野将银票拿到了梅苑。
一万白银不是小数目。
林婉余当着徐州野的面清点银票。
徐州野微沉着脸,语有些不好:“我堂堂四品朝臣,绝不会弄虚作假,你怎这般不信我。”
“这跟信不信无关。”林婉余语气淡淡地,“钱不论多少都需当面清点,双方在场有凭有据,日后不易起争执。”
话说完,林婉余也清点完最后一张银票。
数额对的上,的确是一万两银票。
这时,若兰正从外面回来。
林婉余抬眸与若兰吩咐:“拿笔墨纸砚。”
“是。”若兰应了一声,很快将东西取来。
“去这些东西做什么。”徐州野本想给了银票就走,方才他去了慕府,汐嫣已是连下床都有些困难了,他得快些回去照料才是。
思及此,徐州野的语气微微沉了几分:“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稍安勿躁,我马上就好。”知道徐州野不想与她见面,她也没耽搁,笔蘸了墨就开始写,“我从你这支了钱,总得写明钱财去向,方便母亲入账。”
闻言,徐州野倒是愿意等了,微微低头,看她在宣纸疾疾落笔。
今从州野支取白银一万,用以还宋长宴诊费。
在落款上写下林婉余三字以后,她又将笔递给徐州野:“该你写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字迹刚柔并济,好似千军万马奔腾,又如明月清风之秀美。
他苦读十几载,自认朝中文官字迹他属上上品,可她随意写就的字,却把他比下去了……
徐州野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忍不住多看了林婉余几眼。
明明她是个武夫啊。
武夫怎么可能写出来这么好看的字呢?
徐州野不相信,可眼见为实,他又不得不信。
“不是有事要忙?”林婉余将笔往徐州野面前又递近了些,“快写啊。”
徐州野回过了神,在林婉余三个字的旁边,写上他的名字。
这三个字,写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还刻意写的比林婉余的字高,比林婉余的字大。
写完之后,他放下笔问:“字据在何处存放?”
林婉余道:“母亲掌管中馈,自然放在她那。”
对此,徐州野没有任何意见,他颔首同意,而后又问:“你打算何时与宋名医说说我朋友的事?”
他眉宇间的急色叫林婉余知道,他的意中人现在情况不妙,可她半分都同情不起来。
他对她不仁不义,她又何须义重恩深呢?
只是面子上该过去的还是得过去的,毕竟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林婉余故作沉思,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找宋名医商议。”
“还要等到明日?”徐州野的声音大了几分,“不行,我等不了。”
若是能等到明日,他又何须急急找来银票。
林婉余有些诧异:“这么晚,宋名医自然不会登门问诊,再者,你朋友既有身孕,那便是有夫君之人。你这般为你朋友着急,她夫君会如何做想?”
如果不是他父亲还未入土,他必是早已和离成为汐嫣的夫君了。
又何必在这藏着掖着!
可这些话,徐州野此时只能在心里想想!
“而且听你之言,你那朋友必是都城达官贵人。即是达官贵人,门路想必也有许多,何苦这样奔波劳累你?”
林婉余的眉目之间是浓浓的不解,徐州野却没法解她困惑。
过去良久,林婉余沉思开口:“不如去宫中求御医……”
“不可……”徐州野急急打断了林婉余。
林婉余更疑惑了:“胎像不稳,人命关天,为何不可?”
因为他与汐嫣还未成婚,若是叫御医问诊,那岂不是会叫宫里知道了?
汐嫣面儿薄,怎能吃得流言蜚语的苦。
再者说,他答应过慕丞相,要呵护汐嫣一生一世。他徐州野绝不做薄情寡义之人,思及此,徐州野缓缓开口:“即是御医,理当为圣上排忧解难,这些私事实在不好叨扰御医。”
好一个不好打扰御医。
这借口找的实在是冠冕堂皇,她都想给他鼓掌了。
“即是如此,那我这就动身去请宋名医。”林婉余权当看不出徐州野的心思,与徐州野道,“只是宋名医脾性古怪,我只能尽力而为。”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徐州野道:“夜路危险,我送你去。”
夜路危险?
是真担心她,还是怕她只是口头承诺,故而一同前往?
不过徐州野究竟如何作想,她并不在意,她温声开口:“我是女将,夜路对我来说有何危险?”
“这……”徐州野一噎,很快又道,“我是你夫君,你夜晚出门,若是我不陪同成何体统?”
即便林婉余武艺再高,但究竟是个女子。身为女子,总要在意自己名声的。徐州野自认为是为林婉余好,说出口的话便更理直气壮了:“你我是夫妻,晚上我与你出去,若是被人碰到,也无人可议论。听我的,准没错。”
他还知是夫妻。
即是夫妻,为何与她人行夫妻之事?
若是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林婉余,她真的很想问一问。
但现在的林婉余已经长大了,她知道凡事求一个原因,只会叫自己身心俱疲。所以她也不多言,只起身往外走:“那你与我一同去吧,只是路途遥远,要舟车劳顿,你做好准备。”
他堂堂男人,不过赶些夜路,他又何惧?
她也太小瞧了他!
徐州野不悦,大步朝前走去。
站在一旁的若兰将徐州野微沉的面色尽收眼底,担心徐州野出门后会给林婉余找不痛快,若兰便与林婉余小声道:“夫人,我陪您一同前往吧。”
有她陪伴左右,也好有个照应。若是徐少卿真给夫人脸色看,她说什么都会维护夫人。
林婉余自是明白若兰心中所想,她却微微摇头:“他此时有求于我,自是不会对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