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州野,你可真是不懂我呀
说罢,林婉余将方才写好的字据交给若兰,又与若兰交代:“等我们离开后,你将字据交给我母亲。再告诉我母亲,明日午时去万和堂,陈郎中会亲自为她坐诊。”
陈郎中名声虽没宋名医大,医术却也是顶尖的好。
请他看病的人不可计数,门庭若市。
这样炙手可热的名医,林婉余居然也认识!
若兰看着林婉余的眼神瞬间变得崇拜无比!
崇拜之余,若兰心中又有些不平,她小声嘀咕:“徐少卿对你薄情寡义,你却还想着为他母亲治病,夫人,您太容易心软了。”
不是她心软,只是当下局势如此,她不得不这样做。
若兰与她情同姐妹,她想让若兰知她心中所想。
林婉余思了片刻,与若兰推心置腹道:“父亲战场杀敌,对母亲最放心不下。父亲为救我而死,我理应消去父亲烦恼,这是其一。徐府人人将我当成外人,恨不得将我嫁妆取尽用尽,唯有母亲丝毫未用,在我支取白银一万时,为救我燃眉之急,还将她珍贵首饰拿与我变卖,足以证明她不贪不占,这是其二。我要光明正大与徐少卿和离,还需母亲同意,我需要母亲助我,这是其三。”
原来如此。
夫人目光长远,是她狭隘了。
她一心想帮夫人,却处处不如夫人顾虑周全,她心中有愧,故而声音也小了几分:“从今往后,我都听夫人的。”
……
梅苑院门口。
徐州野一只脚才踏出去,身后忽然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徐少卿留步。”
徐州野回头,见来人是盛伦。
那个战场以一杀五、连杀一百余敌人的小将军,这是何等的血气方刚!徐州野不由想到方才只为摘一朵木棉就弄出浩大声势的场面,身子往后退了退:“盛小将军,找我何事?”
“对不起!我前面冲撞了你。”头一次跟人道歉,盛伦实在是很难适应,故而一直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我是个粗人,你别跟我一般计较,以后你要是不喜欢我,我躲着你走就是了。”
这话说的太直了,直地让徐州野也没法适应。
也许这就是武将的作风吧。
毕竟他父亲也是这样心直口快,藏不住心事。
想到父亲,徐州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和。
徐州野走到盛伦身边,看着他因为不习惯道歉而无所适从的面颊:“你卖命挣军功,一定是想做林将军那样的大将军吧?但只会挣军功,是做不了那样的大将军的,你还得会做人。”
盛伦不解:“这是为何?”
“朝中骁勇善战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能做将军的人可寥寥可数。”徐州野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郎,年纪轻轻就已有不少军功在身,若长此以往,将来必是大有可为。
徐州野一时忍不住,便与他多说了几句:“会上阵杀敌,会朝中为人,将来才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这是什么道理?他从未听说过作大将军,还得维系朝中官员的?
大将军,不是靠军功得来的吗!
盛伦不赞同,正要反驳徐州野,耳边又想起林将军对他的提醒。林将军叫他与徐州野和睦相处!故而反驳的话又吞如腹中,只问:“可是……林将军只战场杀敌,从未见她与朝臣来往,她不也成了年轻有为的大将吗?”
徐州野微微摇头,笑着开口;“你以为她是凭借一己之力获得今日的成就吗?”
这话在盛伦听来太刺耳了,盛伦很想开口呛回去,但他很想知道,这个能说会道、平步青云的徐少卿,究竟是如何看待林将军的,于是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将对徐州野的不满一压再压,只开口问 :“徐少卿,我年纪上小,朝中许多事我都看不透。敢问徐少卿何出此言?”
此时盛伦的语气带着几分谦卑,完全是后辈朝前辈虚心请教的模样,这让徐少卿很受用,于是他乐于为盛伦指点迷津:“如果你有一个建国功臣的爹,再加上几个战死沙场的兄弟,你想要的东西,最后都能心想事成。”
原来他是这样看待林将军的!
林将军为保家卫国将生死抛到脑后,却在徐少卿看来,是靠着林家故去的英雄们而得的官职。
这简直是对林将军的奇耻大辱。
“也许在你看来,我说话很不中听。但事实就是事实,女子为官,还是武官,怎能年纪轻轻就任五品朝臣?”盛伦的脸色有些难看,徐少卿也能理解,毕竟林婉余是他的头儿,说了他的头儿,也会叫他没面子。
于是徐州野又道:“林将军很聪明,也很懂实务,所以她能一跃而起、飞黄腾达。这一点,我还是很欣赏,也很佩服她的。”
“你从始至终都认为林将军是因为想当官,才会战场杀敌吗?”盛伦的拳头不由紧紧握住了。
徐州野回答的理所当然:“那是自然,毕竟她的父兄各个都是英雄人物,她身为林家的后人,又怎会甘心平凡?”
盛伦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你错了。”
“什么错了?”盛伦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叫徐州野很想知道,盛伦认为他错在何处。
可盛伦还来不及跟徐州野开口,便听见身后一道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州野,你可真是不懂我呀。”
盛伦急忙回头,看到林婉余,面色有几分慌张。
他不知林将军何时来的,更不知林将军听了多少去。
徐少卿字字句句说的认真,可字字句句都是伤人至深。
倘若不是他多嘴去问,徐少卿也不会说这么多。
他可真是会雪上加霜!
盛伦低着头,一副大错特错的模样。
林婉余却对着盛伦浅浅一笑,轻轻拍拍他的肩:“去给徐将军守灵吧。”
“是。”盛伦若是身后长了尾巴,那必是加着尾巴落荒而逃了。
徐州野端的还是一副清风明月之姿,他直视林婉余的双眸,见她也是坦荡之姿。他突然觉得林婉余说的没错,他的的确确是不懂她。
否则若是普通人,被人识破心中所想,多少都会有些尴尬吧。
可偏偏林婉余不动声色,处事不惊。
这样的女人,一定是有手段的。
不能小觑了她。
否则两人当朝为官,她万一记着日后和离的仇,朝堂之上再给他使些绊子……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就在徐州野东想西想之际,林婉余轻声开了口。
连看都没看一眼徐州野,径直朝外走去。
就好像丝毫没将徐州野的话放在心上。
徐州野足足看了林婉余的背影好一会儿,越看,他的目光就变得越疑惑。
其实他早就看到林婉余了,那些话也是故意要当着盛伦的面说给她听的。
他就是想让她知道,别人都赞美她舍生忘死、大公无私,可是他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骗不了他。
按理来说,被他拆穿真面目的林婉余,总要为她自己辩解几句。
可她却什么都没说。
这不符合常理。
州野,你可真是不懂我呀。
不知怎的,方才林婉余那话,又在徐州野耳边响起。
他不懂她……
他怎么可能不懂她?
一个眼中只有功名利禄的人,他徐州野见的太多了。
……
两人一上了马车,车夫便挥动马鞭。
壮马一声嘶鸣,朝南疾驰而去。
马车上,两人相对而坐。
林婉余上了车便闭目养神,依旧不看徐州野。
徐州野因昨日照顾慕汐嫣一整宿,这会儿也困到极致,也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城。
城外十里处,有茂密竹林。
穿过这篇竹林,再往深山中行半个时辰,便是宋长宴的医馆了。
林婉余掀开帘子,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
曾经她去宋师兄的医馆时,是她母亲陪着去的。
母亲听闻宋师兄医术高明,还曾希望她能弃武从医。
母亲说沙场征战,刀枪无眼、毒箭凶猛,将士们常常因为救的不够及时而殒命。
倘若军营里有好医官,那军队就是如虎添翼。
可她就是不喜欢学医,一想到那么多药材要记背,她就很头疼。
母亲笑她杀敌人都不怕,居然怕背药材……
那个时候她依偎在母亲的肩头,听着母亲的笑声,觉得好幸福。
林家男女平等,男子能战场杀敌,女子一样能。
身在林家,她真的很幸福。
忽有秋风袭来,吹的竹林簌簌作响。
也将林婉余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原本因回忆而浮上面颊的柔色,刹那变得冷厉起来。
她眼神带着一股杀意,将袖中短刀抽了出来。
短刀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她轻轻踢了一脚徐州野,低声道:“醒醒,有人来了”
徐州野忽然被叫醒,还有些不清醒,他半梦半醒道:“到地方了?”
林婉余微微摇头:“我们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