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年前后，我都是目击者

董超奇在房间仅有的一扇窗前仔细勘察，几分钟后得出结论：

“窗台跟房间其他地方一样，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如果死者在窗前有过挣扎一定会留下剐蹭的痕迹，可窗台和下方都没有挣扎摩擦的痕迹。

“窗台上只有一枚右脚鞋印，下方用来踩踏的机箱上只有一枚左脚鞋印。我对比了一下鞋底花纹，初步看来正是死者脚上穿着的球鞋，磨损的位置和磨损程度也正好对应。”

安禹喆又朝笔记本看了一眼，目前看来现场证据符合自杀，与遗书内容一致，而且跳楼的确是个粉身碎骨的死法。

安禹喆得出推论：“也就是说，龚学琛是利用机箱当做攀上窗台的阶梯，左脚踩踏机箱，右脚踩踏窗台，左脚没有在窗台上落脚，直接跳了下去，的确决绝。”

董超奇收拾勘验工具，冷笑一声，调侃着说：“在我看来，这就是自杀的现场。至于说报警的那个女孩，哼，应该就是遗书里说的郭筱婉吧。她说目击到了凶手，她的供词跟我的勘察结果正好相反。”

安禹喆回想他刚刚在来的路上听的报警电话的内容，报警者郭筱婉说她亲眼看到了有人把死者从窗前推了下去，这说法的确跟现场不符。

但她也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安禹喆觉得他绝对有必要好好跟这个郭筱婉聊聊，引导她说出更多的细节。

“其实，也不能完全否定谋杀的可能性，”安禹喆摩挲着下巴，微微蹙眉分析说，“现场的痕迹只能说明是死者自己走上窗台，可如果他这么做并非自愿，而是在凶手的逼迫下呢？

“如果说那封遗书也是凶手留下的呢？那毕竟不是手写遗书，没法鉴定笔迹。小董，笔记本你带回去，看看键盘上是否能够提取到死者的指纹，有没有擦拭痕迹。”

谢岩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挠着头不解地问：

“安队，你是在怀疑这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他杀案？这不太可能吧？就像遗书里说的，这房子等同于密室啊，房门是朝里开的，又被那么沉铁架挡住，这只能在房内操作。

“如此一来，如果有凶手，他就只能通过窗户离开现场。可刚刚董哥也说了，窗口没有别的痕迹，既没有多余的鞋印也没有绳索摩擦的痕迹，凶手能够在不留痕迹的前提下从窗户逃走吗？”

安禹喆点点头，但仍旧眉心紧锁，嘀咕着：

“可我总觉得，这案子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尤其是这封遗书，我总觉得有欲盖弥彰的嫌疑。罢了，我先去听听郭筱婉怎么说吧。你们继续勘查现场。

“小董，还得麻烦你检查一下窗外楼体的情况。如果凶手是从窗子离开的，应该会在楼外墙体上留下痕迹。”

董超奇应承下来，马上去找帮手和工具。

安禹喆离开房间，走出几米后弯腰脱下鞋套，隐约听到房间里董超奇和其他同事的对话。

董超奇用调侃的声调说：“咱们这位年轻的副队恐怕是侦探小说看多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伪装成自杀的密室杀人案？”

身为市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差一个月满30岁的安禹喆的确年轻了些，再加上他家的书架上是收集了不少侦探小说，不免成了局里的话题人物。

他承认，他一直期盼挑战，可能真的是因为这个期盼，所以面对案件时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复杂了想。至于说这起案子是否是他想多了，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安禹喆从六楼一路步行下来，问了一名制服警察目击者在哪里，得到答案后朝一辆警车走去，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一落座，安禹喆便转过身，面对后座那个明明已经脸色煞白却还故作镇定的报案人，也是目击者郭筱婉。

“你好，我是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安禹喆……”安禹喆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注意到郭筱婉正瑟瑟发抖，她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安禹喆察觉到了什么，“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上网看到了那封遗书吧？”

郭筱婉像是遭雷劈一样，猛烈地抖动身体，脸色越加煞白，急于为自己辩解：

“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房间里除了龚学琛还有一个人，真的还有一个人！是他把龚学琛推下去的！不是自杀，他不是自杀，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别急，你慢慢说，从头说。”安禹喆没什么语气地命令。

郭筱婉自我介绍，她今年25岁，是金海大学文学系的研究生，今年研三。

三天前，她收到了龚学琛的邮件，对方约她今晚在富丽华超市的天台上见面，说是关于7年前的纵火案，他要坦白认罪，并且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必须亲自告诉郭筱婉。

又过了一天，郭筱婉收到了龚学琛快递来的三把钥匙。

郭筱婉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赴约：

一来，她的4名同学在7年前的那场火灾中过世，她一直期待凶手认罪的一天；

二来，她是真的好奇所谓天大的秘密是什么；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希望这一次能够录下龚学琛认罪的视频，留下物证，时隔7年，法庭能够采信她的证词，判处龚学琛有罪。

再加上郭筱婉自信能够在体力上战胜身有残疾的龚学琛，也准备了辣椒水电击棒，所以独自赴约。

郭筱婉把手机充满了电，原本是打算录下龚学琛认罪的视频，可是龚学琛并没有出现，反而打来了电话，要她去看北面的住宅，郭筱婉这才看到了龚学琛从六楼窗户坠下。

“我手机里有当初的邮件，还有我跟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哦对了，还有刚刚他给我打电话时候的录音。我说的都是真的！”

郭筱婉一副生怕安禹喆不信她的架势，把手机递给安禹喆。

安禹喆看了邮件往来和微信聊天记录，听了刚刚的电话录音，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妥，的确就像是遗书中所说的，龚学琛在策划让郭筱婉亲眼目睹他的死，说什么认罪和天大的秘密不过是吸引郭筱婉前来赴约的诱饵。

尤其是那段电话录音，虽然龚学琛只说了短短两句话，一句是让郭筱婉往北看，一句是说让郭筱婉观赏他的死，可两句话全都说得镇定自若，不像是被人逼迫。

难道真的是自杀，郭筱婉在说谎？时隔7年又一次说谎？

“说说你看到的那个人影吧。”安禹喆问到了关键部分。

“一开始，龚学琛站在窗前，因为光线挺暗，好像是只在窗台处开了一盏台灯，我看得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龚学琛一个人的人影，是他没错，他的肩膀一高一低，那是火灾受伤的后遗症。当时他举着电话，跟我说要我目睹他的死。

“紧接着，广告屏突然发出一道白色的光，照到了对面，我这才看到，龚学琛身后还有一个人影，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看重影了，可紧接着龚学琛踩上了窗台，身后那个人向前冲了一下，龚学琛就掉下去了！”

郭筱婉尽量镇定，但情绪仍旧起伏不定，说话间双目直直盯着前方驾驶座的椅背，就像又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安禹喆反问。

“当然，当时广告屏突然变亮，把对面也照亮了，而且我的视力一向不错，我亲眼看到的，不会错。真的还有一个人，看身形是个男人，是他把龚学琛推下去的。

“后来龚学琛坠楼，那个男人就站在窗前，我看到他转身，侧身对着我这边。后来广告屏的光没了，对面房间又只剩下台灯的光，很暗，我就看不见他了。

“但我还是不死心，我心想，如果他没有着急离开，还会从窗前经过的话，我就能把他给录下来。所以我马上用手机录像，对着龚学琛的窗户拍。

“可是一直拍到了警察赶来，那个人再没出现过。”郭筱婉万分遗憾地说。

安禹喆又看了郭筱婉手机里那段时长两分钟的视频录像。镜头有些颤抖，还能听得到郭筱婉颤抖的呼吸声。

两分钟后的录像后是一段9分钟的录像，可想而知，郭筱婉就是在这两段录像之间拨打了报警电话。

因为手机无法一边录视频一边拨打电话，所以录像分成两段。

“你的手机先借我们用用，等提取了相关证据后会还给你。”安禹喆说着，把郭筱婉的手机放进了口袋。

“那个，这附近没有监控吗？你们赶快调监控啊，说不定能够看到嫌犯呢。”郭筱婉性急地问。

安禹喆转移话题，“待会儿你跟我们回去做一份正式的笔录，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郭筱婉看安禹喆要下车，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去拉安禹喆的衣袖，结果头撞在了车顶，她吃痛叫了一声。

安禹喆不解地回头望向郭筱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