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羊杀手联盟浮出水面

龚学琛和郭筱婉引发的网络热议，那些动辄喊打喊杀，要拔舌又要撕烂郭筱婉嘴巴的言论，这些语言暴力正在暗示、诱导着隐藏在这个城市某处的凶手，甚至在滋养更多人深埋于心中的阴暗种子，撩拨他们蠢蠢欲动的犯罪神经。

媒体，当然也包括自媒体，甚至是互联网发展至今每一个可以在网上发声、公开言论的普通人。

我们当真可以为所欲为地说话吗？

我们当真可以毫无顾忌地充当传声筒吗？

我们身上就没有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吗？

我们就可以不为我们说过的话负责吗？

我们就真的可以以自己认定的真相和道义为托词，源源不断地输出负能量吗？

我们就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个体，可以以法不责众为保护伞口不择言吗？

当众人指责郭筱婉、诅咒她不得好死之后，郭筱婉真的如他们所愿死了，并且在死后人们才知道可能误会了无辜的郭筱婉，他们又如何自处？

他们会自责多久，会反思多深？还是会一言不发，或者只轻描淡写、不走心地说一句：原来是这样。然后就又无关痛痒地投身于新的骂战之中，去同情郭筱婉，谩骂李达厚？

入行多年，从没有一件案子让安禹喆如此心情沉重。

这案子不同以往，因为它牵扯的人数之多，范围之广都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凶手通过网络，把整个国家甚至国外，那一个个屏幕后挥动手指的看客们都牵扯其中，供他利用和报复。

不过有一点是安禹喆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一次他注定要让他的领导刘局失望了。

凶手往水中投掷了一枚又一枚炸弹，他的动机就是制造网络上的惊涛骇浪，安禹喆如何压得住水花？

冷静心绪后，安禹喆把谢岩叫来办公室，询问被关押的李达厚的情况。

谢岩揉了揉惺忪的眼，轻松回答：“唉，这老小子嘴硬得很，无论我们怎么轮番审讯，他就是一口咬定郭筱婉的死跟他无关，他也不知道那玻璃罐子怎么就会在他家。”

“扣留李达厚48小时后再想其他办法，尽量多留他几天。”

“对，多审他几天，看他还能嘴硬多久。”谢岩愤愤地说。

安禹喆抬眼看了一眼谢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属下们恐怕都跟谢岩一样，对他的怀疑和推测一无所知。

于是他让谢岩把负责跟进郭筱婉案件的几个侦查员全都叫来了办公室。集中之后，安禹喆耐心地讲述了自己的见解。

几个属下听完或是目瞪口呆颇有微词，或是后知后觉点头赞同。

幸好，谢岩看起来还是偏向于赞同安禹喆的观点，他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安队，李达厚在咱们的地盘，那个凶手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潜入公安局为非作歹。”

“谁说为非作歹一定要身临其境呢？”安禹喆随手端起手边的水杯，刚到嘴边，他又紧张地放下，“小谢，李达厚是不是随身带着胃药？”

谢岩马上反应过来，“带着呢，我们早就没收了他所有随身物品，只留给他他的胃药。没办法，这家伙说不吃药他会疼一晚上。

“但是安队你放心，他的药没问题，他昨晚就吃了两粒，今早还活得好好的。刚刚起床后又吃了两粒，现在肯定也活得好好的，不然消息早就传过来了。他还说得在药吃完之前放他出去，不然就得去给他买药呢。”

安禹喆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

谢岩看安禹喆如此紧张，不免感慨：“安队，你放心，我再找个搭档轮番24小时看着李达厚，肯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安禹喆微笑，无声地对谢岩表达感谢，感谢他的信任。

临近中午，安禹喆接到了网警小马的电话。

早上上班的路上，安禹喆便电话联系小马，要他调查那段录音的出处。

安禹喆既然认定了这录音是出自凶手，自然也知道凶手把录音放在网上肯定是做了一番准备的，警方不会轻易从录音的出处查到他的所在。

可即便如此，线索摆在眼前，查是肯定要查的。安禹喆抱着一丝希望，还是局里的网络人才小马技高一筹。

“安队，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你亲自过来看看吧。”小马的语气颇为严峻。

安禹喆二话不说，挂了电话疾步走出办公室。

小马在网上一路追踪，终于找到了录音的出处。

最初在网上发布那段录音的人是个从未对这一系列案件发表过见解的、一位60岁的大娘。

她在孙女的帮助下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只发布过几条微博，都是一些有关养生的文章转发。最后一条转发也是半年前了。

时隔半年，微博账号再次登录，发布的正是这段录音。

“我特意去了大娘家确认，不出所料，大娘的微博账号被盗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点有关于这个盗号黑客的蛛丝马迹，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在网上追踪这家伙，最终找到的是一个暗网中文网站。网站正是由这个黑客创建的。这个网站的名称很奇特，叫做黑羊杀手联盟。”

小马坐在电脑前，一面操作为安禹喆和谢岩他们展示网站一面解释。

“黑羊杀手？”

安禹喆在看到血淋淋背景上的这几个黑字之后，不由得脊背发凉，同时一种熟悉感也油然而生。

不久前他关注网上舆情的时候还看到有心理专家借此东风，给大家普及过。

安禹喆用手机上网，找到了心理专家那篇博文引用的那段话：

当人们遭遇自己能够撇清责任的事件带来的巨大压力时，会将困难推卸给相对较为弱势的人，这种群体好人欺负单个好人的现象被称之为黑羊效应。

现实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不是无辜受害的黑羊，那么可能成为了从众心理的施害者——屠夫，或者是冷漠的旁观者——白羊，即便你自认为是个好人，或许也参与了恶魔的行径。

心理学黑羊效应是一种非常经典且十分贴近我们生活的群体心理学效应，它告诉我们，或许在我们心中所谓的好人，其实也会是恶魔，即使是我们自己。

生活中，无论是学校还是单位，我们时常感觉到来自群体的压抑和充满恶意的窥视，无论你是优秀还是落魄，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扔在了孤岛一般的绝望。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黑羊，但我们同样扮演着欺负黑羊的屠夫，默默窥视却没有行动的白羊，只是有时我们深入角色，毫无察觉罢了。

在平时生活中，成为黑羊的自己往往怨声载道，成为屠夫的我们振振有词，成为白羊的我们却事不关己。但在这一切不发生的时候，我们都是自己心中的好人。

社会中，有些人陷入黑羊效应的理由往往很可笑，如“你长得太丑”、“你性格太内向”、“你是个懒惰的胖子”等等。在面临这种欺凌的时候，很多人往往保持冷眼旁观，却不知在今后的生活中，旁观的白羊也有可能成为那只黑羊。

多数的加害者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即便有少数人察觉到有所不妥，也会躲在集体共犯结构之内，选择充耳不闻。

7年前还在读高中的龚学琛和奚岚就是那个小群体中的黑羊，带头欺负他们的是屠夫，而其他看热闹的同学就是白羊。

后来，龚学琛和奚岚因为那场火灾更加成了众矢之的，继续他们的黑羊身份，只不过他们这两只黑羊进入了更大的群体中，他们在网上被人肉搜索，被暴力相向，那些在网上对他们恶言攻击的网民是更大数量的屠夫，自认为是好人的屠夫。

更多的网民只是单纯的看客，并没有在网上发表任何倾向性的言论，他们则是静观其变的白羊。

李达厚也是一样。从前，他是屠夫中的一员，在网络上和现实中都针对他所认定的纵火犯——龚学琛和奚岚。而今，从前的屠夫也成了黑羊，成了任其他屠夫在网络上宰割的黑羊。

“这是凶手刻意留给我们的线索，”安禹喆放下手机，又去看“黑羊杀手联盟”网站，自言自语似的地嘀咕着，“凶手在告诉我们，他是一只黑羊，他跟龚学琛和奚岚一样，是一只被屠夫欺侮的黑羊，一只想要向屠夫复仇的黑羊。

“他要把曾经的屠夫郭筱婉和李达厚都转变成黑羊，再由他，这个隐藏在暗处真正的屠夫宰杀。

“他创建的网站就是他的领地，他主张黑羊奋起反击，无论是对屠夫还是白羊，而他则是所有黑羊的领头羊。也许再过不久，凶手便会在这网站中对他的同类们公布他的赫赫战功，享受同类们的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