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演对手戏的我们

今天来扮演眼科医生的仍是伍友信。

伍友信的声音嘶哑低沉，他一开口，江焕然明显愣了一下。

奚岚当然捕捉到了江焕然这一细微变化。

她知道，江焕然不可能听得出这是伍友信的声音，7年前伍友信的声音清凉稚嫩，如今却似年过半百的长辈。

大概单纯是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哑声音小小惊了一下吧。

伍友信在给江焕然换药的时候，江焕然终于一改之前的冷静如常。

奚岚明显感觉到江焕然身体僵直，非常紧张，甚至对伍友信非常提防，好像对方要伤害他的眼睛一样。

不同以往对于来给自己看眼睛的医生问题多多，今天的江焕然少言寡语，只问了两句自己的眼睛明天能否恢复，得到肯定答案后就不再多言。

不对劲，奚岚已经可以肯定，江焕然绝对已经有所察觉。

之前的种种的确是他在试探，他表现如常不过是他的掩饰。

毕竟看不见，江焕然一定时刻做好了她和戴姐对他细致入微观察的准备，所以他的神态和肢体才会一如往常。

江焕然不是演员，但他的演技的确精湛，直到遇见了伍友信扮演的眼科专家，他才露出破绽。

恐惧，奚岚能够感受到江焕然对这位声音嘶哑的眼科专家的反应和情绪就是恐惧。

再仔细深究，如果自己是江焕然，一觉醒来发现至亲母亲可能被人替换，但自己仍身处自家别墅，帮佣戴姐的声音也苍老些许，再加之自己双眼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不恐惧才怪！

最后，又来了一个一开口声音有些骇人的所谓眼科医生，绝对有机会对自己身体最薄弱的器官做些什么。

所以哪怕聪明沉着、处变不惊、深藏不露如江焕然，也会掩饰不住打从心底溢出的恐惧吧。

幸好伍友信的观察力不如奚岚，他对江焕然的感情和关注也远不如奚岚，也可能是伍友信持续了将近7年这种假扮眼科专家的经历，已经放松警惕，习以为常，他并没有察觉出江焕然有什么不同以往，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告辞离去。

送走伍友信，奚岚扶着江焕然上楼，她能够明显感觉到听到伍友信离去后的江焕然身体很快由僵直变得柔软，嘴角肌肉也松弛下来。

途径二楼的时候，江焕然突然停住脚步，又一次紧抿住嘴唇。

“怎么了？”奚岚忙问。

江焕然脸色舒缓了一些，放松语气问：“妈，今天家里除了咱们俩跟戴姐还有别人吗？”

奚岚刚想要回答没有，眼神不经意扫到了几米之外女护士徐蕊的房间。这会儿徐蕊应该是呆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对于江焕然来说，徐蕊是7年前不存在的人，在江焕然离开卧室行动的时间，她被明令禁止出来，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并且不能发出大的响声。

奚岚知道，失明时间越久的人听力就会越加灵敏，虽然江焕然以为自己只是短暂失明，实际上他的听力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经过了7年的训练。

徐蕊在房间里一定是发出了什么声音，这声音她奚岚听不到，可江焕然听得到。

“是你祁阿姨，她来跟我谈工作上的事。”奚岚说着迈开步伐，想要带动江焕然跟她继续上楼。

江焕然的身子却一个左转，往徐蕊房间的方向拐，“正好，我也好久没见祁阿姨了，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奚岚下意识又用力拉了拉江焕然的手臂。她不能让江焕然见徐蕊，徐蕊可不会模仿祁羽的声音。

况且徐蕊是潘琼的人，如果被她得知江焕然察觉到了什么，一定会马上电话通知祁羽，导致自己这份工作不保。

奚岚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江焕然又停住脚步，此时他距离徐蕊的房门只有几步的距离。

“算了，还是等我眼睛好了再说吧，让祁阿姨看到我这个样子，免不了又要训斥我。她总是那么严厉。妈，咱们还是上楼吧。”

奚岚可以肯定，江焕然在试探，他之所以不试探到底，真的进入那个房间看看祁羽在不在，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想马上撕破脸。他在装傻，在伺机而动。 

刚一回到房间，江焕然便打发奚岚离开，说是要练习英语听力。

用学习来打发一位母亲，这是最绝妙的办法，母亲只能接招。奚岚只好假装欣慰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说出母亲的标配台词，嘱咐江焕然趁这个机会好好练习听力和口语。

关上门，奚岚马上掏出手机观看房间里的实况转播。

果然，江焕然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想要确认奚岚是否真的下楼。看来就算江焕然已经起疑，但还没想到自己的房间里被安装了摄像头。

奚岚只好踩着稍微重一些的步伐下楼。等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上面的江焕然才放心离开门口，转回身冲向床头，摸索着寻找他的手机。

正如奚岚所料，江焕然想要给两个好友打电话。但奚岚觉得这一次打电话绝对不是像以往那样闲话明天的聚会，看江焕然情急的样子，倒像是想要找好友求救。

电话无人接听，这说明江焕然还是先拨通了伍友信的电话。电话没人接，江焕然倒也没有怎么吃惊，只是脸色煞白，好像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回过神，江焕然又命令siri拨号段越洋。

可想而知，电话很快便通了。但江焕然的脸色却越加沉重。

“越洋，你，你的声音……”江焕然说话的声音微微发抖。

奚岚知道，电话那边的人一定在解释感冒导致嗓子沙哑，声音有些变化。

以往这说辞总能蒙混过关，可今天不同，今天的江焕然已经确认自己身处险境，是想要找好友求助的，这种时候段越洋的声音大变样，无疑会让他确认电话那头并不是他的好友，他的手机也被人做了手脚。

果然，江焕然不等对方多说，干脆挂断了电话，他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丢开，瘫软地栽坐在床上。

没过几秒钟，他又弹了起来，冲到床边的露台玻璃门前，用力转动门把手。

可想而知，门打不开，潘琼早就封死了那道门。

可看江焕然眼下的架势，他是想要通过这扇门逃离这里，而不是去确认露台上有没有雪块。

江焕然用尽全力去开门，甚至愤怒踢了门好几脚，最后颓然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奚岚注意到江焕然的注意力没有在他的眼睛上，似乎更多的是惊恐，而不是恢复记忆，意识到自己真正所处的时间以及彻底失明的事实。

那么江焕然到底在怀疑什么，恐惧什么？7年前的江焕然到底面临着什么，他想到了什么？

突然，江焕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趴在地上，伸手去床下摸索。

奚岚马上反应过来，江焕然是在找他放在床下的电锯。

那手持式电锯原本是他为了制作雪雕准备的，后来被他拿来破坏露台的塑钢玻璃门，也正是因为他的那种举动，害自己失去了双眼。

江焕然并没有找到他的电锯。

潘琼还原了房间里的一切，独独没有电锯。她才不会允许自己的宝贝儿子再碰触到那么具有杀伤性的工具。

虽然有些惊奇，但江焕然很快接受了事实。门上了锁，也没有电锯，他被困死在这间房间里，没有出逃的途径。他又一次颓然坐在地上，懊恼地用拳头砸了两下墙壁。

奚岚看到这样落魄又恐惧的江焕然不免心疼，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今天做的事。

但很快，她的悔意消散。这些都是江焕然必定要经历的，是帮助他认清事实的必经过程，尽管痛苦，尽管难捱，他都得熬过去。

何况还有她奚岚，她会陪着他熬，如果可以，她想要陪他一辈子。

按理来说，祁羽和潘琼看到这段视频应该会给奚岚打电话，或者直接吩咐徐蕊来给江焕然吃下或者注射下让他安睡的药物才对，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

奚岚突然回想起昨天徐蕊跟戴姐闲聊的话，她说潘董会在明天动手术。也就是说现在的潘董和祁羽根本没工夫观看江焕然的实时监控。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没人会打扰她奚岚和江焕然，她大可以把江焕然带离房间，去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问话。

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奚岚并没有犹豫太久，她太想要从江焕然口中得知什么了，至少要知道江焕然以为他现在所处一个什么样的情势，他在恐惧什么。

打定主意，奚岚起身，再次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