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十七章
“新家坡，真是蛮有趣的名字。”
在高新发出邀约后的那个周末，江玲来到了高新的家中。
这是一间只有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屋内的装修很简陋，家电也大多都是些老古董，有那么几个瞬间江玲甚至怀疑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偏远的小村庄。
在蓉城这样的都市里，像这样的陈设她总觉得已经不多见了。
但看得出高新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屋里归置得很清爽，打扫得也干净，一进门——几乎什么奇怪的气味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而不是有淡淡的香气，这说明大概率不是临时打扫喷上香水的。
“你每天打扫房间吗？”江玲问道。
高新正在厨房，听到江玲的声音，他笑道：“也没有，只是平时就一个人，多注意的话，不会弄太脏，所以几天一次也完全可以。”
江玲点点头，在房间里参观起来。
高新的房子本来就不大，还有两个房间，卧室就显得更小一些，只堪堪放得下一张床。
另一间屋子大概是书房，但也充当杂物间，有一个铁书架靠墙放着，上面有许多已经很旧的书。
红楼、水浒、莎士比亚悲剧、地下室手记……
桌子上放着一个写字本和一个笔筒，笔筒里面只有一根铅笔和一支圆珠笔。
江玲翻开写字本，发现里面写着的原来就是高新的小说。
不多时，高新也走了进来，江玲下意识就想惊叹道，你居然还用稿纸写作？
但瞬间想到高新并没有电脑，不用稿纸还能用什么呢？
“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江玲换了个问题说道。
高新笑笑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玲还待再问，忽然有人敲门。
高新出去开门，江玲将书房的门虚掩着。
外间的谈话很快引起她的注意。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个对象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从客厅中传来。
“我……我暂时先不急吧陈姨。”被问及这样的事，高新显然有些拙于应对。
“还不急？！村儿里像你这么大的好几个娃娃都抱上了！”
“你爸走得早，妈又不靠谱，姨不给你操心谁给你操心呢？你这孩子是大家伙儿从小看着长大的，谁不知道你懂事？”
“又上进又懂事，会做饭脑子还灵活，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有什么可挑的？穷，咱是穷了点儿，可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啊，结了婚慢慢奋斗嘛。”
“你放心，回头姨帮衬你！”
那位阿姨一连串的话说得高新脑袋发蒙，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江玲忽然打开门走了出来，佯作惊讶道：“高新……这位是……？”
一时间，客厅中两人的目光都朝着江玲望来。
不及高新介绍，那位阿姨便先眼前一亮，惊讶地看看江玲，又看看高新，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是你朋友啊高新？！”阿姨问道。
高新点点头。
“你这孩子，家里有人也不早说一声，介绍一下。”阿姨颇有些嗔怪地说道，但脸上却满是笑意。
“行了，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家里还有事儿呢。”阿姨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
打开门，阿姨一只脚都已迈了出去，忽又回头指着高新道：“你，空了到我家来。”
……
“西红柿炒鸡蛋、清蒸鲈鱼、红烧茄子还有地三鲜汤！”
“怎么样？”
高新摆好菜，穿着身围裙眼巴巴地看着江玲。
江玲点点头，挑了挑眉毛道：“不错不错，你这手菜烧得比小说更好些，果真是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没什么可挑的呢。”
高新脑门子上掠过几道黑线，干咳了两声。
“我也不知道陈姨今天会突然来跟我说介绍对象的事儿，不好意思啦。”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江玲反问道。
高新愣了下，他认真地想了想，貌似确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吃饭？”高新不太确定地说，说着还给碗里舀上了几勺番茄炒蛋搅拌了起来，浑然不觉江玲的小小心思。
见高新真是一脸懵然无知的模样，江玲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也吃起来，懒得跟他计较。
“我那篇小说你刚刚读了吗？”
正吃着，高新忽然想起这茬，看着江玲说道。
“读了，只是还没读完，就听到你要相亲，幸好我先放下了，要不然险些错过一出好戏。”江玲调侃道。
高新笑笑问：“你觉得怎么样？”
“你写的是一个贫困山区里的小男孩儿对吧。”
高新点点头。
江玲说道：“你的感情对了，基础也有，看得出来，技法的使用虽然中规中矩，但都用得还不错。可是故事里有许多地方看起来有些失真，你有没有真的去过你笔下描绘的那种地方？”
高新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即便是要艺术化，可作者首先也得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但你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江玲眨着眼睛看高新。
高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用力地点点头：“当然。”
后来，当高新坐上那辆开往宜兴的大巴车时，他才明白江玲当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数九寒冬，即便是蓉城也到了该穿棉衣的季节，大山之中，就更冷一些。
冬季少雨，山路并不如何泥泞，但土地失去了往日的柔软，冻的仿佛坚冰一般。
“我家就在最里面那排。”
站在村口的土路上，江玲指着前面一排排瓦房说道。
高新点点头，他听到一阵鸡鸭的叫声。
“你不是要写贫困山村的孩子嘛？我今天带你去见一个。”
奇怪的是，江玲没有继续往那一排排民居走去，而是调转了方向，那边满是田野，他心中有些狐疑，但走了有十分钟，他忽然看到有一处院子和几间房浮现出来。
“这户姓余，原本也在村里住，但因为酗酒赌博，跟邻里关系都很差，后来就搬到这边了。”
“他媳妇得病死了，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才十四岁，初中都没念完，小的都八岁了还没有上小学。”
江玲忽然不说话了，高新看到一个瘦小的、皮肤发黄的小姑娘背着一筐柴火站在路的中间，定定地看着她们。
“微微！”
江玲招了招手。
小姑娘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紧接着跑了过来。
“玲玲姐！”
小姑娘下意识地就想冲进江玲的怀里，但或许突然想到自己身上还脏兮兮的，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怎么？生分了？”江玲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将她揽入怀中。
接着，又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来递给小姑娘。
“累不累啊？”江玲掂了掂小姑娘的箩筐。
小姑娘摇了摇头。
“给我吧妹妹。”
高新拉住小姑娘的箩筐，小姑娘看了看江玲，见后者给她眨了眨眼，才怯生生地将箩筐交给高新。
“这孩子叫幼微。”江玲跟高新介绍道，见高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她接着说道，“名字是孩子的爷爷起的。”
“余爷爷以前是私塾先生，小时候还教过我认字，他总说大山里的孩子不容易，更要努力读书，争取走出去。”
看了看余幼微，江玲叹了口气。
如果她爷爷还在的话，看到如今这个情况，不知会作何感想？高新心里默默想道。
……
“什么？上学？哪儿有钱给她上学？！”
余瑞一听江玲提起要让两个孩子读书，立刻变了脸色。
“你这个娃娃，不要以为读了两天书就是个人了，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儿。”
“再说了，她上学去这家里的里里外外谁来管啊？谁做饭谁烧水？难不成你来替她？！”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做饭烧水这些事儿本来就不是她该做的！”
余瑞的态度顿时激起了江玲的火气，她有些忿忿地说道。
“嘿！”余瑞恼怒道，“老子再说一句，老子家的事儿，用不着你管！”
他目光看向余幼微，恐吓道：“哪个要上学？你要上学？你上啥子学？！”
他说着就拿起一根棍子来。
“你干什么？！”
江玲挡在余幼微身前。
“你说我干什么！”
余瑞一棍子砸了下来。
余幼微吓得坐在了地上，惊恐地看着那根棍子。
但几秒钟过去，那棍子却并没有落下来。
江玲睁开眼，只见高新死死地握住了那根棍子，推了余瑞一把，后者顿时退了好几步。
“快走！”
江玲反应过来，拉着余幼微逃出房间。
但高新却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跟着走出去。
江玲回过头，只见高新将门关上，她有些茫然地停住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