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南烟雨看不清北地
嘉定十二年春的绍兴城，普通得仿佛还和百多年前的越州一般。潺潺流水载着各色小舟穿行在城间，有小舟沿着水道穿行街巷叫卖各色果子点心，也有些蓬船里坐着彼此调笑的男女，只是千万别细看，不然看到了哪家贵女和不相干的人同乘一船，怕是要惹出麻烦来！
大雨突如其来，出门采买的丫鬟打着油纸伞匆匆走过石桥往回赶。三两个书生将书本护在腋下，边小跑着往街边屋檐下躲雨，边责怪这老天有辱斯文。几个小商贩慌忙给推车盖好油布，望见屋檐下站满了各色衣着不俗的人，只好推着车，冒雨继续往前走。那脚底下的条石，已然磨得光亮，被雨水打湿后，越发的明润。
一时间只剩那亮石、白墙、灰瓦和高过墙头的新绿，与烟雨慢慢融为一体，端的是好一副江南烟雨图！
如画风景里，远远地有一处酒坊的招旗无力地垂着。酒坊的凉棚下，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非常沉醉地，呃... ... 也可以说是非常恍惚地看着眼前风景。
此时他脑中依稀还记得那个姑娘的样子。当时出来旅游散心的他，也是在这样的江南水乡，原住民的老街巷子，遇见一个姑娘深深地望着他，让他恍恍惚惚 ... ... 然后就掉到了河里！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天晓得为什么他在从乌镇的河里掉下去，却在绍兴城的大善桥底下给捞上来了！可能，是脑袋撞到河底石头了？不然醒过来后，头顶怎么会有一道伤！
反正现在这情况就是，人还在江南，但时间却差了整整八百年！想到此，这个少年再次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地说：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去问那姑娘要个微信QQ啥的！
“芮哥儿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兄弟帮你去打听！”大嗓门的许定是听不懂啥叫微信和秋秋的，但他听明白了姑娘二字。他还没坐下就已经习惯地去抓酒坛子，一边还很仗义地提出要帮兄弟，让人怀疑他真的干过强抢民女的事。
许定后面还跟着壮实的赵商和精瘦的李凤翔，此时二人刚刚把斗笠蓑衣解下。
被换做芮哥儿的少年抢回酒坛，倒了三碗酒，把最满的那碗推到许定面前，就骂道：
“滚犊子！劳资什么时候要你帮忙打听小娘子了！而且我才多大！”
许定嘿嘿连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舔着脸把碗伸到芮哥儿面前。
芮哥儿又给许定续上一满碗后，向面前的三人问到：
这次去了这么久，有什么新鲜事儿？
许定忙着喝酒，含含糊糊地朝李凤翔抬抬头。
李凤翔略一沉吟，便道：我们找健康府行军司的老梁头打听，说是去年红袄军的大头领李全带兵归降了我大宋，转身和金国的完颜霆在海州打了几场，都败了。朝廷为了配合那边，让高太尉带了大军也去了海州，结果也被金国给打回来了。死伤情况不知道，那个李全现在窝在海州和楚州交界的地方，不敢动弹！
芮哥儿听到高太尉时，不由挑了挑眉，心里却哀叹一声那肯定不是高俅，不然完全可以按水浒传里的情节找到点未来走向的线索。
赵商接口说道：听说蒙古大汗觉得金国皇帝没经过他同意就迁都，是不给他面子！所以又出兵打河北了，金国朝廷给河北河东的一些军阀封了官儿，让他们去送死 ... ... 是“军阀”这个词儿，对吧，芮哥儿？
看到芮哥儿的表情有些古怪，赵商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芮哥儿撇嘴“嗯”了一声，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怎么能叫送死呢”，一边打掉许定伸向酒坛的手，先给赵商和李凤翔续上一碗后，直接把酒坛扔给了许定。
许定嘿嘿一笑，接住酒坛子后也跟着嘟囔了一句：管他是送死还是尽忠！反正这些没骨头的家伙，打不过蒙古人，就来我大宋打草谷。这不，安丰军那边也不消停。我族兄上个月就随许将军去了那边增援，这次去健康都没见着！
李凤祥接口道：前面十几年，金国和我们都是在淮南一带打，今年却连安丰军也交战了。怕是不寻常！也因此，现在楚州的归正人也很不安稳，觉得我们大宋肯定打不过金人。好多小头领吃饱喝足，拿了钱粮又叛逃去了金军那！这里面就有很多红袄军的旧部，这个李全投效我大宋后这么卖力，估计也是想给他的红袄军正名
“红袄军再怎么也脱不了这归正人的命，不然许将军不会一把年纪... ... ”赵商刚想接着聊下去，见芮哥儿停止了在小本本上做记录，而是在喃喃自语了，就和李凤翔轻碰了下酒碗，就着炒豆各自喝着，都不理睬许定提出分一半的要求。
这芮哥儿，便是四厢新河坊全保长家的赵与芮。此时的他，提着笔的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像极了在盘算谋划着什么。但谁要真这么觉着，却是太抬举他了。因为，今年的他名义上才13岁！能谋划啥？谁能听他这么个半大孩子的？他只是在打听消息。
因为，这段历史实在是陌生！
不是说我们的赵二公子上辈子不学无术，辽宋夏金元时期的整体历史，他还是有概念的。但实在是他摔过来，呃 ... ... 应该是穿越过来的恰是华夏大地整体承平的时候。
首先，金、夏、蒙这三方虽然相互打来打去，但谁也都没把握彻底弄死谁，所以此时的秦岭淮河以北，就这么小打大闹地维持着。
至于首都依旧还没收复的宋国嘛，历史的天空更是平平淡淡！连辛弃疾这样的文武大才冒死奔赴过来，最终也只能写诗作词了此余生。这江淮百里，昔日良田上长出来的野麦秕谷瓜藤豆蔓，是一年比一年茂盛了！
由于没有热血事件和英雄人物，所以中学历史课本里的南宋，就只好宣传经济文化和对外贸易。比如何老师说的：按GDP算，南宋一个国家就占了全球近四分之一！海上丝绸之路更是沿途很多国家的命脉之路！南海里捞起来的沉船古董，几乎都是南宋时期的... ...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这种大而全的信息，和他所知道的历史大势一样毫无用处。难道他能跑到临安城去大喊：蒙古最终会灭了你们 .... ....
呃，应该是我们！毕竟赵与芮已经一头栽在这个历史坐标里，总不能去河里再试一次能不能掉到唐朝，是吧~
还好，当年的何老师上历史课是着实精彩，加上八百年后的上辈子，赵二公子痴迷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所以他多少了解一些这个时期的历史名人。但似乎有印象的都是北边的，南边居然都是奸臣和降将！而且他也搞不清楚那些人的历史原型到底是哪个。
所以，他此时其实是在满脑子跑马：
李全呐，反复不定的投机份子，只苦了那暴雨梨花枪杨妙真！才貌... .... 呃，应该是武貌双全啊！这个完颜霆，怎么好像听过？
还有这个红袄军，我记得何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他们就是一大群武装难民，从来都是独立在宋金蒙之外的一股军事力量，英雄好汉不少，但作为一整个军来用，则屁用不顶！
这次金国北边投降的，好像就是最早那批效忠蒙古的汉将。好像郭靖郭大侠他爹的原型，就是那时候的谁来着？
现在郭大侠还没开始守襄阳城吧？全真教会不会来协助啊？哦对，他们主要是在金国的地盘上锄强扶弱，牛家村就是在金国... ...
诶！总之吧，因为中学历史不考这么细的内容，所以赵与芮能想起来的只能是一鳞半爪，经常抓瞎。只能是向那些走南闯北的人打听各路消息，听到有印象的人名就记下来，回然后再慢慢仔细回忆。
他尤其想知道的是北边！越过淮水，翻过秦岭的北边！
此时这片大地的历史主角，是北面的金国，和更北面迅速崛起的蒙古部落。
五年前当他听说蒙古打下了金国中都大兴府，就知道接下来就会是辽东，而且木华黎以中原国王的名义，扶持了叛乱的契丹人重新立国。继而是扫荡了整个山东，把掐架正欢的金国和红袄军都打懵了。
如果不是花剌子模的一个无知又胆大的总督杀了蒙古派往西域的商队使团，惹得铁木真西征去了，金国怕是那时候就得迁都了。
这不，金国皇帝最终还是在四年前跑到汴梁城来了，然后一边住着赵宋家的老皇都，一边想着抢老赵家现在的地盘... ...
等赵与芮满脑子跑马完毕回过魂来，就看到许定这个酒鬼在抢赵商碗里的酒。
赵与芮无奈的一抬手：五叔，再来一坛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