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在游泳池,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因不会游,只能抓住池边的凹槽拍水玩。蓝浩伟是学体育的,游泳当然不在话下。他邀请娟娟扶着他腰,由他带她游,以报上午蓝浩苍搂着娟娟跳快三的一箭之仇。娟娟其实会游,但不想驳蓝浩伟面子,便抚着蓝浩伟腰两人游走了。蓝浩苍会游,但只是在老家逗留期间学了几招狗爬式,当然没有带娟娟游泳的资格,不由胃里泛酸。正醋意浓时,听到深水区传来“咕咚咕咚”奇怪的声音,一眼望去,见生梨头与洪路文抱成一团,在水中载沉载浮,便使出浑身解数,狗刨了过去。
洪路文进了游泳池,当然不屑与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在浅水中嬉戏,独自游往深水区。先是一阵蝶泳,继而仰在水面看蓝天白云。她见晴空下,生梨头在岸上直勾勾盯着她,忙翻身起来踩着水向她打招呼:
“小喆阿姐,下来!快下来啊!往下跳啊!”
生梨头本不想睬她,但想到刚才这几只烂污瘪三唱的儿歌,实在让自己霉头触足!气恨难平,她像老鹰扑小鸡般扑向池中的洪路文。
洪路文本是在水中劈波斩浪的弄潮儿,怕谁啊!可她做梦也想不到生梨头这么可怕,将她抱得那个紧呀,她拳打脚踢踢不开,任凭她掐她,用头撞她,用手捅她肥肚子,生梨头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紧抱她不放。洪路文小小年纪,哪是比她大七八岁又肥胖的生梨头对手,觉得自己快淹死了。
其实,生梨头自己也不想与洪路文一起淹死,她跳下水只不过想弄怂弄怂她,这个嘴不怂的小妖婆子!但她智障的脑力无法分辨水中和陆地的差别。她没想跟洪路文同归于尽,但此时已身不由己。水深她站不到地,只能将洪路文当救命稻草紧紧拽着,犹如中邪的人,任由自己装疯卖傻。蓝浩苍游过来时两人眼看要翻白眼。
蓝浩苍泳技本不怎样,狗爬式也不是速进的方式。他游到深水区已感到体力不支。水面上已看不到他要救的人,只看到生梨头上的那根梨柄竖在水面。他本想停下喘口气,但马上想起一只格言:“机会像一把头发,当它飘过你的身边,你若不一把抓住它,它就会飘走,当它再度飘过来时,会变成一只光头,让你想抓而无从下手。”生死存亡之际,他顾不得喘息,一把抓住了那梨柄,梨柄被抓后,梨头也浮出水面。两只死缠烂打的落汤鸡被蓝浩苍举出水面抛到游泳池边的磁砖地上。
洪路文躺在瓷砖地上咻咻喘气。心想,这哪是个傻子,简直是个疯子!
而生梨头则瘫在地上痛哭流涕。她想不到自己复仇的利剑射出去击中的是自己。洪路文虽也溺水,毕竟会游泳,并没喝多少游泳池的混汤。而自己呢?仿佛半个泳池的水都进了肚子,让她害喜般呕了一摊又一摊,边呕边哼哼唧唧:“娘个咚啋!牛皮大客人,吹什么吹?还吹自己能当游泳健将。分明是只马桶盖子,进水就沉到底。回家一定要告诉姆妈阿爸,请小赤佬吃生活!赤那娘!”
蓝浩伟、娟娟游泳回来听说刚才差点出人命,面面相觑。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则庆幸没跟洪路文一起,遭了生梨头的暗器。此时,游泳馆时间已到的铃声已骤然响起。
很快,学校放暑假了。
洪师母命洪路杰带妹妹去老家,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过暑假。
在老家,洪路杰选择住外公外婆家。外公在大学教书,暑假回来了。
外公不仅会讲故事,还会带他捉各种昆虫,蟋蟀当然也捉得到。
洪路文则去了爷爷奶奶家,因为姐姐洪路萱打小一直跟爷爷奶奶过。
洪路萱比洪路文大六岁,秋季开学要上六年级了。
洪稼翔准备今秋让洪路萱转学到上海。
洪路文进爷爷奶奶家,见姐姐洪路萱摆着张臭脸,是俗称嘴上能挂油瓶的架势。
这脸当然不是摆给妹妹看,而是针对父亲让她转学。
她舍不得爷爷奶奶,不想去上海。
她讲一口洪路文听起来像看大世界哈哈镜般怪异的方言,把钱叫“洋甸”,把女孩叫“窝腾’。
洪路文见了姐姐欢天喜地,把存的零用钱拿出来上供,使姐姐脸色好了点。
洪路萱想到班主任那个妖婆子,班里的同学明明分男女界限,她非要一男一女混搭排座。
跟她同桌的男生一副臭屁样,在桌子中间画条杠。
有一次,她胳膊不小心偷越国界,被他猛击一拳驱逐出境。
那次上课无意中她发现同桌破鞋洞中的大脚趾伸进伸出,像小老鼠在洞口探头探脑。她忍不住用铅笔头戳一下,大脚趾虽然被铅笔芯戳得缩回洞中,大脚趾的主人却一蹦半尺,告到班主任那儿。
班主任罚她站了一堂课不说,之后六·一儿童节,班上排节目,跳“叮铃铃,叮铃铃,骑马上北京。”
她手都举酸了,申请参加,却因为“大脚趾事件”,班主任不肯用她。
后因为班上人才匮乏,没合适的人跳马头,班主任才把目光落到她头上。
最后达成协议,协议像鸦片战争后中国和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班主任让她承认抄袭了小毛毛的造句作业。
小毛毛是邻居,跟她同级不同班,造句是“因为……所以……”,当时自己和小毛毛一起做作业,造句是她想出来的:
“班上办了小图书馆,因为书很多,有的同学不爱惜,所以,时间长了,有些书破旧了。”
小毛毛抄她造句,班主任也教小毛毛语文,非要说是她抄他的,她当然不承认!可为了当那个领着群马“叮铃铃,叮铃铃”跳的马头,她忍辱负重接受罪名,至今回想仍气得要命。
想到此,洪路萱觉得转学到上海也许是好事,至少不必再受班主任和同桌气。
洪路萱知道班主任不喜欢她,是班主任想借爷爷家当班上课外活动室,爷爷不同意。想到此,洪路萱放下满肚不快,跟妹妹一起出门去照相,留给爷爷奶奶作纪念。
洪路杰在外公外婆家忙得不亦乐乎。外公带着他捉了比被爸爸烫死的多了几倍的蟋蟀养在淘箩里。
外婆在淘箩上扎了纱布,防止蟋蟀外逃。
外公还带着他捉了成群结队的“哭哭娘”,这帮小畜生叫起来比蟋蟀有趣,是抑扬顿挫的“哭——哭——娘”,入洪路杰耳朵比听京戏的“咚——咚——锵”更有趣。
暑假结束,洪路杰将这帮小朋友悉数带回上海。
他想起有些哭哭娘是南瓜地里捉到的,便在床脚放了只用人吴妈买回来做菜的老南瓜,南瓜上坐几只哭哭娘。
有些哭哭娘是在葫芦架上捉到的,便在床栏上放了只母亲吊在梳妆台上做装饰用的葫芦,葫芦上坐几只哭哭娘。
有些哭哭娘是荸荠塘边捉到的,便去小菜场买了堆荸荠堆在枕边,每只荸荠上坐只哭哭娘。
然后,他陶醉在哭哭娘的叫声中安然入睡。梦中,他又回到老家,跟着外公又捉了更多的蟋蟀、哭哭娘。
突然,耳朵的剧痛将他从甜蜜的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的右耳不知咋的拎在了父亲手中。
父亲右手拎着他耳朵,左手正摧毁他心爱的“哭哭娘精品世界”,南瓜、葫芦、荸荠都被扔到天井里,上面的哭哭娘纷纷逃逸。
父亲又想将淘箩中的蟋蟀像上次一样故伎重演来他个全歼。
洪路杰此惊非同小可,奋不顾身从父亲手中抢过淘箩逃到弄堂里。
他长跑也很了得,并不比他的劈叉、翻跟斗功夫差。
洪稼翔穿着老k皮鞋 虽孜孜矻矻拼命追,效果像乌龟追兔子,眨眼儿子没了踪影。
洪师母见儿子离家出走追出去,沿北京东路一直追到外滩,不见儿子,只好回家发动吴妈再一起去找。
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洪稼翔已去上班,洪师母见儿子隐在客厅的沙发后,把他拉出来,板着脸问:
“你有本事跑啊,干嘛还要回家?”
洪路杰低着头说:“我为了要吃长生果啊!”
吴妈听洪路杰这么说忙去厨房端钢精锅。原来她昨天见三个孩子到家,去小菜场买了刚上市的花生,用盐水煮了准备给他们吃。她自己被“哭哭娘事件”闹得忘了锅里的花生,想不到洪路杰在外游荡一夜还惦记着它们,笑得打跌。
这边正吃着花生,楼上黄家传来响亮的哭声。
洪路萱、洪路文忙丢下花生往楼上跑,见黄康化屁股朝天伏在床上哭成个泪人。
洪路文忙问:“康化,你怎么了?哭什么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