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书名:快乐就是成功本章字数:2979

陆明亮走后,蓝浩汉跟上海女知青魏爱琴好上了,之后才是姜甜妹。

姜甜妹是真心喜欢蓝浩汉,觉得他帅!人好。

而蓝浩汉呢,对姜甜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自从谈了魏爱琴,他觉得自己对陆明亮曾有过的那种“浃肌、沦髓、销魂、摄魄”的纯情变了味,那种非卿莫属的执念没了影。

他觉得女人就那么回事,有时像蛋糕,只是饥饿时需要,有时像口香糖,闲来无事嚼嚼。

他对爱情失望后,对女人也失望,常用歌声宣泄对女人的不满,把哈萨克民歌《美丽的姑娘》:

“美丽的姑娘见过万万千,

独有你最可爱。

你像冲出朝霞的太阳,

无比的新鲜,姑娘啊!”

改头换面成:

“丑陋的姑娘见过万万千,

独有你最可怕。

你像天上飞着的乌鸦,

地上蹦蹦跳跳的癞蛤蟆。”

洪路文仍和十年前一样,毕竟是青春之躯,从十六岁下乡到二十六岁回城,十年的日晒雨淋并没让她失色,仍是个文气十足的靓妞。

她举杯慢慢饮酒,吃了块白斩鸡,想起插队落户的山区,山里人总说反话,把母鸡叫鸡母,把公鸡叫鸡公,把司机叫机司。想起下乡第一天,大队支部书记汪小旺致欢迎辞说:

“城市不好,城市的柏油马路抹了油漆,你们走多了那种路,要变修正主义。”

还说:“城市流氓阿飞多。什么是流氓?流氓就是男人。什么是阿飞?阿飞就是女人。”

女人的女被他的乡间小调发得像蚯蚓走娘家——曲里拐弯的。

知青们个个憋了一肚子笑,强忍着,给汪支书留点面子,谁知旁边看热闹的大爷脚丫子喘气——反了他了,压低嗓门悄悄说:

“他一个字不识。你们不要看他别三支自来水笔,那是壮面子货,不信你们去看他手里拿的本本,保管一个字没得。”

老大爷虽是掐着嗓子,声音没掐紧,知青都听清了。

“哈哈哈哈哈”,所有的知青都笑得像鸭子赶路——左摇右摆的。汪小旺被笑声震得两眼直眨,拎不清自己的话哪句出彩,让这帮城里娃笑得歇不下来。

洪路文又喝口酒,内心猜不透蓝浩汉为什么娶不到陆明亮,就总对上海女知青有感,换作自己,就不会有这胃口。

理吐公社来的上海闸北区那帮男知青,令她难受。

一次,她和陆明亮去公社,途经一片山凹地,正急匆匆赶路,山凹中飞来两头甘蔗尾,跟陆明亮屁股来了个飞吻。

山区是红土地,陆明亮立刻像猴子般红了屁股。

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山凹中传来上海话:

“哟!还没请你们吃甘蔗,面孔就红啦!”

红的是屁股,不是脸,被他提醒,两人真的脸红筋涨。

又听山凹里的上海话说:

“上头毋没翻司,(脸不好看)下头毋没卖你。(口袋里没钱)”

陆明亮、洪路文明白遇到了一帮正偷老乡甘蔗的上海男知青,在嘲笑她们穷且丑。

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闷头赶路。

这时,山凹里又传来同大队的上海男知青麻洞的声音:

“你们不要乱来,她们要去大队告状的,你们不要乱来。”

麻洞因脸上有少许麻点,被上海知青放大为麻洞。汾东知青也跟着叫,弄得他尊姓大名汾东知青无人知晓。

“哇!”,山凹里又传来众多人的欢呼声:

“麻洞拉敲定!(麻洞的对象)”

陆明亮、洪路文恨不能像哪吒般脚生风火轮飞奔。

等奔到公社门口台阶站稳转身,知道只要党政机关在,其他都是囔囔踹,才用上海话回击这帮紧紧追来的上海佬:

“垃圾瘪三!小猢狲!听好了,侬老娘从哪来来晓得伐!上只角,静安区!你们这群下只角闸北区来的烂污瘪三,敢在老娘面前撒野?滚回上海跟你老爸踏黄鱼车去!”

一群上海佬嘴流骚口水,想吃两只外地揦子豆腐解馋。他们轻视上海以外的中国人,把他们统统归为乡下人。

多年后洪路文去上海出差,上海人居然问她:

“你们今年收成好不好啊?”

仿佛除了上海人在城里享福,别人都在乡下种地。

一群上海小赤佬没想到她们竟是上只角石库门房来的老乡,出生硬得很!就像黑五类遇上红五类,不被她们轻视下只角棚户区来的就万幸了。

何况两只母大虫站在公社大门口叫板,这让他们得了被迫害妄想症,觉得总有刁民想害朕!这不是来索命的吗?公社这衙门里,可都是些有决定他们去留生杀大权的老爷啊!纷纷作鸟兽散,逃得飞快。

还有一次,陆明亮、洪路文正睡觉,帐顶上铺着的塑料布突然传来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山区的房子有楼板,楼板上是二层楼,二层楼上才是屋顶。两人以为外面下雨,屋顶漏水,漏过楼板,漏到帐顶上,不以为意。但楼上一阵窃笑让她们明白了怎么回事:

“嘻嘻!擦泡丝(撒泡尿)给你们吃!”

他们甚至趁两人不在掀开楼板翻进屋,偷走了洪路文一套《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集》。

偷去看看无所谓,孔乙己不是说“窃书不为偷嘛”。

可恨的是他们偷去懒得看,全做了大便后的手纸。

那套《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选》当年算毒草,稀缺珍贵,有人愿出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跟洪路文换她都不换。

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可是当时一个青工半年的工资啊!他妈的!这帮瘟生!

多年后,洪路文在上海城隍庙偶遇麻洞,麻洞白了不少,脸上的麻子快看不见了。

洪路文这才知道,麻洞有个叫得响的名字——高震雄。

高震雄请洪路文去他家作客。

洪路文惊讶上海竟有如此陋室;像眷楼四厨房那么大的地方铺着双人床,顶上有隔板,隔板上也有铺盖,这是一家人睡的地方。

楼梯拐弯只有一平米,放了煤球炉,算是厨房。

洪路文想不通,他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呢?都放被子里了?

毫不夸张,他们在上海的衣、食、住、行中的“住”远远不如他们插队的乡下,可他们个个如过江之鲫,争先恐后要回上海。

高震雄还带洪路文去了当年在她帐顶撒尿的谢宝宝家。谢宝宝不在,谢宝宝老爸正坐在马桶上方便。

不知是地方太小,没有阴暗的角落让马桶呆,还是谢父习惯马桶上坐着接客,他就这么边方便边跟洪路文攀谈,问了些儿子在理吐公社的事。

洪路文当然不方便讲他儿子在她帐顶方便,因为这跟谢父在她面前方便一样,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为了不使谢父方便时不方便,洪路文和高震雄赶紧告辞。谢父因方便而不方便送客。

多年后,洪路文看到篇描写上海闸北棚户区青年人生存状况的文章,跟她在高震雄、谢宝宝家看到的一样,文中说:“……他们粗俗,是因为生活中没有高雅;他们野蛮,是因为提供给他们的文明太少;他们无聊,是因为无处可让他们有为…….”

洪路文才从感情上原谅了他们。

 黄康化今天带来瓶茅台。

他是三年前的一九七五年,按“三招一”政策回城的。

“三招一”即一个家庭有三个插队的,可以回城一个。

当时黄家有五个插队,照顾他最小,先回了城。

他的哥哥们是最近大返城风才刮回汾东的。

黄家的女孩都比老三届年龄小,都没下乡。

 黄康化回城后进了汾东二小当老师,教六年级算术。

其实他也才小学毕业。

黄康化回城后似乎过得不好,虽然新剃了头,吹风擦油,一丝不乱,脸色却很憔悴。跟洪路文、蓝浩汉红扑扑脸色比,仿佛他刚从理吐公社回来,蓝浩汉、洪路文三年前就回了城。

 陆明亮边让厨房又添几个菜边说:

“对了,你们三个没孩子拖累,去年恢复高考,为啥不去考大学?”

 洪路文说:“别提了,我姐当时给我寄来了高考数、理、化复习资料。那些题目,姐姐连做题步骤和答案都写上了,可我像看天书,根本看不懂。你想,我们初一没读完,又经历了读书无用论的十年,根本没机会摸书,要考高中数、理、化,怎么可能?而且我都不知道高考还分文、理科,考文科我估计花大力气复习还有点希望,可我没那个概念,考大学,下辈子吧!”

 黄康化说:“是啊,我参加了高考,可惜落榜了。其实,考后大家都说题目不难,录取分数线也不高,可我还是落榜。”

 蓝浩汉说:“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行,所以没报名。”

 蓝浩汉话是这么说,心情很好。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父亲安排了工作,大哥蓝浩伟58年在学校当了右派,开除学籍后被遣送回原籍,脱帽后虽解决了工作,婚姻却成了老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