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大佬牛头

　　杨尚成算是本市的传奇人物。他从前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小餐馆老板。因为被地头蛇敲诈勒索得没有活路，他拿起两把做菜的菜刀将对方二十几个人撵得屁滚尿流。这事之后杨尚城声名鹊起，很多同样遭受地痞流氓欺压勒索的小商小贩都愿意推他当头儿。杨尚成也因此慢慢越做大，直到最后坐上了高州市道儿上的头把交椅。

　　近些年来，杨尚成开始全力洗白，既兴办实业也济困扶贫。太阳岛温泉会所是他的标致性产业，也是他的常呆着的窝儿，当然是比铁二那间小酒吧豪华气派多了。

　　进去后，陆凡先要了一个雅致包间，一口气点了四位娇嫩可人的陪酒公主，又一口气将她们全部撵了出去。再点了十几支高档洋酒，逐瓶打开漱了漱口，直接吐在波斯地毯上，冲着脸色发绿的领班发火道：

　　“这特么的都什么玩意儿？连两块五的二锅头都不如，叫你们经理来！”

　　经理很快来了，冲着陆凡冷笑说道：“这位先生，您不是找乐子的，是来找碴儿的？”

　　“错！我不是来找碴儿的。”陆凡笑着说道：“我是来砸场子的。”

　　经理气笑了，像看到鬼似的打量着陆凡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活腻歪了吧？”对着肩膀上的对讲机说了一句，很有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进来要架人。

　　陆凡眼皮也不抬地说道：“这儿不就是杨尚成的老窝儿么？我就是到这儿来找他的！你跟他说，有个姓陆的找他。”

　　听见来人开口就直呼“杨尚成”，经理到不敢轻举妄动了，喝止了保安，到外面走廊上打了个电话。再次进屋后换了一副恭恭敬敬的笑脸：“杨爷说见面就不必了，但陆先生你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招待，今天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陆凡拉下了脸，冷冷说道：“既然杨尚成不肯露头儿，那我就只好打电话报警，举报你们这儿窝藏持枪逃犯。”

　　经理一愣，干笑着说道：“陆先生说笑了，我们这儿哪有持枪逃犯？”

　　陆凡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拍在桌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持枪逃犯就是我！”取下帽子和墨镜露出了真容。

　　经理傻眼了，他认出陆凡正是这几天全城大搜捕的那位通辑犯。

　　“你报警吧，有十万奖金哦！快啊，你不报警我报警了！”陆凡笑着说道，一边拿出手机装作要拨号。

　　经理的脸色半青半红，感觉心头有一百万只草泥马跑过，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张狂的要挟，偏偏自己还真就一点办法没有。

　　他不敢报警，也不能让陆凡报警。像太阳岛这种高档会所通常是达官贵人和政商大佬们出入聚会之地，最忌讳的就是被警方搜索扫荡。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穿制服的警察进来过一次，以后的生意就都不用做了，最不能承受的是此事还会影响老板杨尚成的声望和江湖地位。

　　他并不相信陆凡真会报警，但也冒不起这个险。再次汇报请示后，经理黑着脸对陆凡说了声杨爷有请。

　　经理亲自带路，穿过一片假山湖池，到了一幢小楼跟前。两名西装大汉拦在门前要搜身，陆凡笑着说我不爱让男人摸，自己把手枪交了出来。

　　宽阔明亮的大厅内，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的老头握着雪亮的银刀，正在独自割食一个香喷喷的牛。看见陆凡进来，抬了抬眼皮说道：“坐。”

　　说了这么一个字后，杨尚成继续埋头大吃午餐，吃得还特别慢特别仔细，简直像是忘了对桌还坐着一个客人。

　　陆凡不客气地说道：“我正好也饿了。”

　　杨尚成笑了笑，朝着门口侍立的西装大汉招手吩咐道：“给他拿副碗筷。”

　　很快一副碗筷送到了手上，碗是小碗，筷是圆头铁筷，陆凡微微一怔。

　　杨尚成微笑说道：“快吃啊，愣着干嘛？”

　　这就没法儿吃。

　　吃牛头宴必须得用匕首，餐叉都勉强凑合，用筷子根本掏不下肉来。陆凡明白杨尚成的意思：我能见你一面还让你有个座位就已经够看得起你了，想在我面前端碗吃饭？你还没这个资格！

　　“那我可就真要动手了。”陆凡笑着握起筷子，骤然发力直插牛头顶门。

　　在杨尚成万分惊愕的注视中，陆凡就像是叉起一个包子那样，单手轻轻举起牛头放在嘴边啃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杨老板，都说你以前是开饭馆起家，吃菜果然讲究。”

　　“好功夫！好气魄！”杨尚成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儿来，干笑着鼓掌称赞道。

　　陆凡啃下几大口牛鼻子肉后将牛头放回木盘，淡淡说道：“吃饱了咱们就说点儿能健胃消食的事。杨老板，我知道你昨晚派去的卡车并不是冲着我，而是对付铁二去的，因为你发现了他敢卖你骗你。我还知道是另外有人要逮我，这人找到了你。因为杨老板你一直在拼命洗白，所以不想亲自处理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于是你只是做了个中间人，让铁二动手，是这样吧？”

　　“好像是，有些人我愿意让他欠我一个人情。”杨尚成笑着说道。

　　“可你已经欠我人情了，你得先还再借！”陆凡拉下了脸，盯着杨尚成森然说道：“我差点儿被你弄死，几瓶洋酒几块牛肉可还不了！你给我一个名字，咱们两清。”

　　“把我当铁二了？”杨尚成面露愠色寒声道：“要是我不给呢？”

　　陆凡举起筷子凝空不动，静静地注视着杨尚成。

　　杨尚成瞳孔剧缩，目光死死盯住陆凡手上那两根筷子尖头，那可是一双能插进牛头的筷子。他握住餐刀的右手在桌子底下微微发颤，甚至有喊保镖进来的冲动，却又不愿失了场面。

　　两人隔桌沉默对视，气氛安静得诡异。过了片刻，杨尚成起身去了洗手间，桌面上留下了两个用指头蘸着茶水写成的大字：童达。

　　陆凡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知道这个名字，也曾在杨元康家中见过此人一面。自己对他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是杨元康的合作伙伴，本市物流龙头企业“达康物流”就是由两人共同开创经营的。

　　待到杨尚成回席后，陆凡起身告辞。杨尚成有心招纳，在背后喊了一句：“要动你的人你对付不了，如果愿意投到我的门下，我出面保你。”

　　陆凡回头一笑说道：“谢谢杨老板，就冲你这句话，以后你要是有事求我，我会还你一个人情。”

　　门口两个保镖听了这话直咂舌头，杨尚成不住摇头，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张狂得没边儿了。

　　离开太阳岛会所时，经理亲自送的客，同时奉上了一张会所消费卡。陆凡笑纳不谢，还让经理开车送自己回去。

　　到了夏小青所在的市警局对面的锦江宾馆停下。陆凡拨掉车上的钥匙，毫不客气地说告诉你们老板，他弄坏了我一辆车，这车就借我开几天。经理脸色很有些为难，说这是自己的私车。陆凡朝着马路对面的市警局努了努嘴，冷笑说要不你就到对面报个警？不单能拿回车还有十万奖金。

　　经理立马闭嘴乖乖下车，在东郊机场二路干活儿的那辆重卡是他联系的。真让陆凡落到警察手里把事情抖落出来，就算没有证据自己也得惹上一身的腥臊。

　　“你太嚣张，杨爷未必会忍你！”经理临走撂下了一句找场面的话。

　　陆凡听了笑笑而己，对杨尚成这种人太过客气，反到会让他生疑多虑没有安全感。一旦他没安全感，你就不安全了。这种洗白的黑道人物看似威风富贵，其实胆子极小，总担心有人在背后弄他，毕竟都穿鞋了嘛。

　　胆小有两种，一种是胆小如鼠，遇事钻洞。另一种是胆小如蛇，风吹咬人，草动咬人，遇险咬人，生疑还是咬人。杨尚成这号道儿出身的人物是典型的后一种。

　　下车后陆凡拿着车钥匙在手上抛着玩儿，走向不到一百米外的锦江宾馆……

　　锦江宾馆，临街的218房间，窗帘紧闭。

　　房间里总共坐了五个便衣警察，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看人时目光炯炯的。听其他四人都叫他“孟局长”，夏小青知道这位肯定就是头儿了，多半还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头儿。

　　通过对讲机听取着宾馆外围监控小组的汇报，孟局长很确信自己能抓住机会。

　　这次真的是天上掉下的大好机会。

　　昨晚南城凤凰医院一下子涌进了十几名头破血流、折手裂骨的求医伤者，一看就是打了群架的。医院方面本来也懒得按规定报警处理，偏偏这些大爷受了伤后心情烦燥，因为不耐烦久等大闹急诊室，结果被南城派出所接到报警后一股脑儿全拉走了。

　　警察都是贼眼，看出这帮人身上有料儿。隔离起来三审五审，当晚就审出他们都是刚刚车祸身亡的涉黑分子铁雷的手下，还与重大通缉犯陆凡有关。南城派出所立刻报告了市局，事情到了孟局长手上就没有悬念了。他调出交通监控比对，查出那辆普桑到过锦江宾馆，竟然刚好还是在市警察局对面，那叫一个嚣张啊。

　　于是在今天早上控制了夏小青，那时她刚刚和陆凡通过电话。根据手机号反查定位不成功后，孟局长判断嫌犯还会再来。

　　十面埋伏，只等入套，今天锦江宾馆只进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