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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我们在种菜呀!

书名:海牙茕茕而立本章字数:3820

落美树急忙揽过女儿,神情淡漠:“有什么事情就说,说完赶紧走!”

落方从小就跟社会上的人鬼混,抽烟喝酒,赌博打架,飙车竞赛,自认为很帅,这才是男人应有的样子,落父落母为他的事操碎了心。

有一回,他潜回家偷钱,被落美树逮个正着,拉扯之间,落父落母闻声而来,争吵随着落父重重磕在柜角宣告结束。

中年的落父,身子骨在年轻时无所顾忌,随着年岁增长,身子骨愈发脆弱,疾病缠身。就这一摔,像导火索那般将所有的潜伏在体内的病根一连串引爆。

没过多久,落父没留只言片语便撒手人寰,落母几个月后也郁郁而终。

至于落方,在父母的灵堂前嗷嗷哭了几下,然后……还是继续以前灯红酒绿、打架斗殴、随心所欲的生活。

这一年,是她生无可恋的凄厉一年,也是她人生转折的重要一年。

“姐,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跟你说件事……”落方猛搓手,挠头的样子很是古怪。

“要钱没有,门口在那边,自己走!”

“不是不是不是,姐,我是来跟你们说,我已经彻底改过自新了,我还,还找了一份工作。”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正确的,落方掏了下口袋,拿出‘证据’—工厂工作牌。

米于尘与落美树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中均带着讶异。

明晃晃的灯光下,两人的反应不可避免落入落方眼中,继而苦涩一笑:“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将近三十岁才幡然醒悟,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那得是多大的事情才能让我执迷不悟的弟弟选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落美树还是怀疑。

“那天,我看着那个被我砍伤的人,扯着我的裤腿,用哀求无助的目光祈求说‘请不要砍断我的腿,我还有父母需要照顾’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了,爸妈的脸犹如播放影片那样,一帧一帧浮出脑海,那一刻,与生俱来的害怕攫住我的心脏,呼吸都慢了半拍!”

话落,掩面小声啜泣。

“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这样肆意不管不顾下去了,接下来,我果断斩断与那些人的联系,却也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呵呵,多么可悲。于是,我回到了绵蔓。整整两个月,闭门不出。天黑等着天亮,天亮又等着天黑。

“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溃,为了逃离那些厌恶的脆弱,我选择再一次离开。在离开的前一天,我去看了爸妈,鬼使神差回头,我竟然从对面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多么其乐融融。

“曾几何时,我也拥有过这般美好的岁月,可是同样,也是我亲手毁掉这幸福的一切……”

落方几经哽咽,缓缓叙述,低头,双手揪着头发,懊恼不已。

落美树睁着红了的眼眶走过去:“起来!”

落方呆愣,抬头,同样通红的眼眶带着委屈。

“我说站起来!”

落方踌躇片刻,站了起来。

落美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背后果断翻扯落方的黑色衬衫,蓄存已久的眼泪滚滚滑落,晶亮的眸子雾气腾腾。

他的后背,弯弯曲曲爬满一道道伤痕,像一条条蜈蚣,狰狞可怕。

她就知道,想要脱离那群人,怎么会那么容易?

不让你身上带着点教训,岂不便宜你?

橙黄色的光线从地平线上跃起,晨光熹微。

清晨第一声鸡鸣,天光大亮。

沉静一晚的大街小巷,陆陆续续传来声响。

走动声,车子滚轴声,吆喝声,蒸气"噗噗"声,招呼声......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艳阳高照,难得的周末显得愈加弥足珍贵。

“姐,早上好~”落方提着两个大西瓜,咧开嘴笑,明晃晃的牙齿刺了刺落美树的心。

“嗯!”不咸不淡应了声,继续走进厨房忙碌。

落方耸耸肩,毫不介意,习以为常放下西瓜。

听到院子有声音,徒步走过去。

一大一小的背影在晨光中透着岁月静好的温馨。

“舅舅早上好。”米凛梵扎着两个小辫子,晨光中笑嘻嘻打招呼。

落方看了下两人手中的东西,甚是好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米凛梵晃了晃手中的种子:“我们在种菜呀!”

“种菜?”

“对啊,自己种的菜,卫生又好吃~”

回忆插播脑海,曾经他也是跟在父母尾巴后面的跟屁虫,所有的邻居见到都会夸他是个好孩子。

酸涩上涌,鼻子翕了翕。

“我也过来帮忙。”边说边挽起袖子。

日头正中,热气流窜。

“爸爸,舅舅,妈妈说天气太热了,让你们回来休息。”

米凛梵在客厅招了招手,喊了一声。

“嗯!”

“一会儿就来!”

两人忙完,走到水龙头下洗干净,脱下袖子,甩甩身上的泥土。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流过汗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真心骄傲。”

落方一脸感慨,刚想端起一碗茶,反倒被凭空出现的手掌一拍。

“牙齿那么黄,茶渍更会助长它的耀武扬威。”

落方就这么看着落美树干脆利落端走普洱茶,换了一杯蜂蜜水。

那可是他姐姐的拿手好茶,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而且还换成了女孩子才喜欢喝的……蜂蜜水……

“怎么?有意见?”

“不不不,蜂蜜水也挺不错的,对身体好。”

落方干笑两声,抿了一口,虽然甜了点,口感还是不错的。

“落方,今晚有事吗?没事的话,留下来吃晚饭吧。”米于尘很是自然开口。

落方一喜,他当然求之不得,可是……

他往落美树方向瞅了瞅,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不愿意留下来就算了,我们不勉强!”落美树递了一块西瓜过去给米凛梵。

“没有勉强没有勉强,我也很想跟你们一起吃饭,”落方支支吾吾,犹豫不决,“就是……”

“就是什么?”

“晚上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明天可以吗?”

“不想吃就直说,我们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真的没有......”落方内心焦灼,手足无措,扯了下米于尘的衣服,“姐夫,我真的不是......”

“落方,别着急,如果事情比较紧急,就先去处理,明天晚上再过来一起吃饭就行了。”

落方咽了咽口水,试探性询问:“可......可以吗?”

落美树端起茶啜了一口,漂亮的眉眼一片平静。

落方彻底松了口气。

他这个姐姐,温柔起来像只小兔,严肃一起气场瞬间威慑方圆百里,简直吓死人。

也只有米于尘才能hold住她咯。

思及此,斜睨一眼,身边三人由内而发的幸福,时光都愿意静止。

再次联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原本松懈的表情瞬间紧绷,愁容浮上心头。

幽暗寂深的小巷,冗长的黑夜凭添一股沉森。

对话声由远及近。

“你再说一遍!”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

对面的人沉默几秒,磕磕巴巴开口:“我说,我可不可以不干了?”

男人嘴角勾起,掏出两只雪茄,递给对面男人一根,‘滑嚓’两声,两片火光在黑夜中肆无忌惮燃烧。

“味道如何?”

月光从云层中爬出,照在落方享受吞吐烟圈那醉生梦死的脸上:“太棒了……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虚缈沉醉的自由自在了……”

“喜欢吗?”

“爱死这种感觉了……”

“想不想将这种感觉延续一辈子?”

“当然想了……”落方说完,警惕睁眼,“你究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美树是我姐姐,我就算再怎么不是人,也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说得好!”男人点头鼓掌表示赞同。

“那你叫我回来,刻意去取得他们的信任,又有什么目的?”

男人扬眉:“总算是有点脑子!”

“你……”

落方一时无语。

“淡定,”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条斯理掏出一个小瓶子,“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把这个,放在米于尘的杯子里!”

“你让我杀人?我拒绝!”他落方虽然干过不少坏事,却也没有杀过人。

“放心,这个剂量小,不会致命,只是让他身体出现点小问题而已。”

“什么小问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米于尘根本就不认识你。”

“没错,他是不认识我,可他抢走了我最爱的女人!”

平静的语调,像是从深渊发出,狠厉憎恶。

落方拧眉,总算将一切都串起来了。

“怎么,还是不愿意?”

见他依旧愁云惨淡不肯接过瓶子的模样,习景天不怒反笑。

落方确实不想这么做。

脑中闪过米于尘和煦的笑容以及为了调和自己和姐姐间的亲情做了不少工作。

他混账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第一次如此纠结要不要做坏事。

是不是很可笑?也很可悲?

收?不收?

下?不下?

习景天挑了挑眉,一副不勉强的架势,语言却正好相反:“没事,你有你的选择。就是不知道马光那群人会不会找到这里,届时连皮带骨,将你生吞活刮了……”

落方浑身发颤,嘴唇苍白,不知所措。

马光是他曾经的老大。

几个月前自己醉酒勾搭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两人意味正浓时,女人一个耳语,将他雷得个外焦里嫩。

连滚带爬跑下床,在女人笑得发颤声中胡乱套上衣服逃也似的离开。

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义,因为一个女人,彻底闹翻了。

第二天,马光带了一群人,到酒吧堵他。

就在他被那群人抽得皮肉绽裂时 习景天出现了。 

他转头盯着习景天手中的深棕色瓶子,犹犹豫豫:“真的不会害死人?”

习景天淡然点了点头。

落方反复掂量,还是下不了决心:“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姐姐,为什么当初选择出国,而不是陪着她一起度过难关?现在回来,又说对她一往情深。既然爱她,那就用正当方式追求她,何必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见不得光?”习景天猛地吸了一口,将手中的雪茄扔了,狠踩一脚,“你确定你有资格跟我讨论这几个字?害死了自己父母的人,突然良心发现誓死保护自己的姐姐?你当这个是电视剧?还来个浪子回头?”

落方自知讲不过他,闭口不语。

习景天见状,勾唇一笑,使出杀手锏:“落方,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姐姐拥有更好的生活。她的美丽与才华,不应该在经年累月的蹉跎中消失殆尽。她天生就该站在世界的中心,绽放属于她的辉煌。”

看出落方松动的心,习景天继续出手:“人只有往上爬,才可以将那些不自量力的人踩在脚下。想想马光,再想想你姐姐。你还会觉得不值得吗?”

如果说骡子能载千斤,那么这番话便是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落方的天平,开始倾斜。

虚荣的自尊心蠢蠢欲动,他咬碎可有可无的道德和自尊,收下瓶子,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