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摊上大麻烦
事情总不能如我所愿,弄明白事情的起因,吴壮也往后退了一步,把我突现出来。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如同被当场逮住的贼。
我是后悔不迭,原本瘦小的身躯,越缩越小。
起因是上周五,为了图方便,我将中午单位宴请时多余出来的食物,寄存在相熟的酒店里,这家酒店刚好离我家不远,以备我加班不能回家,电话里嘱咐弟弟史原去取回,和他儿子用以解决晚餐。
史原失业,暂时为别人代班开夜间出租车,那一天难得休息,要到我家看望儿子史冲冲。一向冒冒失失的史原,不但取回了晚餐,还顺手牵羊将另一个蒸笼里一盘精品菜也端了回家。后厨无人看管,他贪占小便宜。要怪就怪酒店里保管不善,就此种下祸根,我恨恨地想。
据说史原顺走的是一条名贵的海鱼,专门准备招待当晚的一位尊贵客人,作为重头戏而演砸了,看这情形,一腔怒气肯定要砸在我头上。
上面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酒店丢失的不仅是一条鱼,而是一件盛放鱼的瓷器,那是一件古董瓷器,我听那为首的人强调“古董”。
我对“古董”没有概念,此时也没口才去狡辩这全是酒店的过错,心里怨恨史原这个大坏种,总给我惹祸!想骂他,紧张的气氛,面对这一群坏人,我开不了口,眼前一片迷茫与惊慌。
现实不会因为我是柔弱的女人,而格外怜悯我,为首的人说:“后厨有监控,而且瓷器已经被找到,却是损坏的!”
我脸色发白,本来就不漂亮,白天的残妆遮盖的作用已然消失,这一下脸颊上的雀斑更明显了,我看向男友吴壮。吴壮正用手爪当梳子,整理睡乱的发型,加快脑部血液循环,好想出对策。
我稳住声音,弱弱地替自己解释,“这件事我不知道,又联系不上史原。”
对方说:“史原现在我们手里,他说他没有钱赔偿,让我们来找你,东西就是从你家里起脏的!”
比大龄未婚更大的压力,果然是大龄还没钱又没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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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料到事情不妙,强打精神说:“这个,是真的吗?我真的不知道!”
吴壮潦草地说:“再贵重的鱼,那也是吃的,总能赔得起!”不敢直接反驳这些人。
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对方再一次强调被我们忽视掉的盛放鱼的盘子,说,“那盛鱼的瓷器可不是一般的盘子,是从明朝皇宫里流出来的一件宝贝!”
重头戏来了——盛鱼的瓷器被从我家找到,史原有我家的钥匙,找到时已经被损坏,而我是房主。
我咬牙,“你说古董就古董啦!谁能证明?这不是故意讹人么?”希望凭借高明的狡辩能化解,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领头的黑脸壮汉才不吃我这一套,不容置疑地说:“这件事要能负责的人,签一份偿还协议,我们才不会报警,不然走司法程序,双方都消耗时间。到时你不但要赔钱,你弟弟还要吃牢饭!”果然是要债公司的人,早就把后路给堵死了。
我看一眼吴壮,一低头,伸脖子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这简直是上门讹诈!大不了拿钱消灾,八千、一万的我还能掏出来。这情形下,我还想讨价还价,不让对方借机狮子大开口。
吴壮纠结着眉毛,斜目而视,说:“我们哪知道你们说的真假?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
我只好配合演二皮脸,换上一副歉意的笑,讨好地说,“实在对不起!史原这个人太不懂事,冒失鬼一样,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这事我要联系上他问一问,商量一下才好回答!”
吴壮也不敢得罪这些人,很憋屈的样子说:“今天不会签任何字,让我们调查一下,看实际情况究竟是怎么样再说!”这正是我的意思,只是刚才我表达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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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干这么一件小事,史原都能为我捅娄子,引来这么一个大祸端,我心里恨死这个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真想一推不管了,我也管不啦!
我瞧一眼吴壮,只剩下无助的乏力,肩背都耷拉下来。方才为首的人这时顺带提起,找到瓷器时,里面还有剩下的一小半鱼,已经变质过期。吴壮又问了一些细节,对我板起脸。
或许你不相信,这么珍贵美味的海鱼,怎么会剩下一小半,任其坏掉?
我能想象到,史原与小侄冲冲一定是觉得好东西,想要留一点儿带我分享。肯定是鱼太好吃,才想要为我留一些当宵夜。我心里既恨又怨,饱含辛酸,毕竟是一家人的那一份心意,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虽然惹事生非,这个细节却令我对史原的埋怨减轻了一半,反而感动。
弟弟史原开了两个月的出租车,捡到乘客落在车上的小东西,便会占为己有,还在我面前显摆,拿来送给我。我当时就该严加管教,打掉他这种坏毛病,而不该放任他养成贪小便宜又没有公德心的坏习惯。
小病酿大祸,史原离婚后,我替他照顾儿子史冲冲,还给他俩个当妈。每晚回到家我太累,满脑子全是工作上的事,懒得再去啰嗦史原,
疏于在这一方面说教,应该小题大做地狠狠教训他,史原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未必肯听我的,如今后悔啊!要替做事毛手毛脚的弟弟去担当,推无可推,就算我推诿,这找上门来的一伙人也不答应,人家不就是专门来威胁我的么!
我害怕对方说出的金额我无法承受,必须对事情先有预计。事先连个噩梦都没做,哪有预警,大祸总是潜藏在小疏忽之中,我感觉眼前发生的事太突然,毫不真实。
弟弟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可是绝对心软面善,小时候家里母鸡孵出的小鸡,养大了,要杀来吃,他都舍不得,把小鸡抱着躲起来。后来被我妈背地里把鸡宰了,史原回来大哭大闹,拒绝吃饭。
特意将美味的海鱼留给我,他有这份心意,却铸下天大的错。我卑鄙地设想——倘若当时鱼被吃完了,史原一定不愿意被我发现,怕我啰嗦,追问他顺手牵羊的事,便将盛鱼的瓷器连同鱼刺一起扔垃圾袋里。当晚或者第二天清早将垃圾带出去,丢进垃圾桶。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是妙哉,这些人也不会找上门。
至于瓷器为什么为损坏,不知该向谁发问。我懊恼,更愤怒,嘴上抵赖说:“居然使用名贵的瓷器来蒸鱼,不妥善保管的人才该负起主要责任!”
人家不跟你讲理,人家是来找你算账。吴壮揪着眉毛,朝我使眼色——打死不承认!
听说瓷器价值60万元!听到对方报出赔偿金额时,吴壮与我面面相觑,顿时没了底气。一伙人都是膘肥马壮的打手,我们哪有勇气去正面冲突,此时抵抗,肯定没好果子吃。
好汉不吃眼前亏,吴壮也泄气,对我暴跳如雷,举戈相向说:“这事情你要找史原出来,去问个清楚!他惹的事由他自己负责,跟我们不相干。”转脸对为首的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你们就上门来兴师问罪,完全是欺负人的架势,我也可以认为你们是在栽赃陷害!”
领头人又透露,“史原被我们控制起来,他已经全部承认,本来想报警,现在就是来通知家人,拿出赔偿金就不报警,报警的话房主此时就该被抓去调查了!”
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我才意识到他们公然拘禁!
史原不知被关在何处,可否被暴力殴打,我又一次震惊,目瞪口呆。
我需拿出赔偿金60万——这简直不可能,这是一笔巨款,我和吴壮心里都慌乱了。侄子史冲冲何时站在一旁我都没察觉到,他何时从房间里出来,蔫头耷脑,想替鱼的事情辩解一下,后来听说他爸闯下的大祸,肯定是吓傻了吧。
我才瞅见史冲冲,马上呵斥,让他赶紧回房间,不许偷听大人的谈话。实则为了保护他幼小的心灵,我本身也正在害怕、颤抖。
吴壮彻底没了底气,原欲要保护我,一致对外的枪口。现在却转向我,怨不可遏地朝我吼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到底替你弟弟擦屁股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想凭空背上一大笔债,再说我们哪里能弄出钱,替史原去还债?他添的麻烦还不够多么?让他们看着办吧!”
我也抓狂,用眼神传递信息,心想:“不,这不是我弟弟的债,此事我们脱不了干系!是我让史原去酒店拿的菜,瓷器又是从我家里找到,并且已经损坏。”又想:“这笔帐怎么也不能让史原独自承担,再说,他是承担不起的!”我抿紧了嘴,暂时不表态,以防露怯。
已经被讹上了,再被看出软弱可欺,那可真要彻底完蛋了。
被黑衣人挤满的狭小客厅里,吴壮跺来跺去,更加让人焦虑。
吴壮不体谅我的恐慌,还在大声咒骂史原是个闯祸精,将史原历来做出的没出息的事件,都一一历数。然后开始骂我,像是孩子犯错全该家长负责,我希望吴壮骂完我们,就可以消除事件的恶劣影响。就好像两家的狗咬架,赢的那一方当众打骂了自家的狗,被咬伤狗的那一家就不好意思再找麻烦一样。
而我不是赢的一方,这一次也不是小麻烦,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息事宁人!60万肯定不行,我拿不出来,心里发虚,背后的汗闷在衣服里,湿湿黏黏。那为首的和抱胳膊叉腿站成一排的黑衣人在我眼前,影影幢幢,如夜幕下的建筑物。
那一伙人懒得听是非,这样僵持下去,一时得不出结论。为首的人打断吴壮对我和我弟弟史原的人身攻击,达最后通牒,开价60万一分都不能少,根本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问什么时候我们能筹到全款。
拿钱就如同割肉,我不理智,板起脸,豁出去说:“你们干脆报警吧,把我也抓进派出所!”
吴壮与我有结婚计划,他不能算外人,算是这家里的一份子,面临钱财的问题,我们渺小地好似蚂蚁。吴壮推得一干二净,“我们没钱,有钱也不会替他还债!”毕竟史原是我弟弟,不是他的弟弟。
大祸临头,吴壮不肯做冤大头,我也不能逼他。
几人离开之前,威胁我们——“史原在我们手上,明天这个时候还会上门,你们考虑一个赔偿方案!”让我们赶紧找钱。
想躲是躲不掉,也没有什么好准备,我们拿不出这么一大笔现钱。吴壮跟我闹内讧,人走后,他不但没有冷静下来,骂我更凶,更直接,话也更难听。
我哪里吃得下晚饭,连做饭的心情也没有,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惶惶不安,赶紧拿起电话四处打听消息。
打听来的消息,拼凑在一起,不过更是证明情况不妙,一切属实。大陆不存在黑社会,刚才是专业要债公司的人,已经够吓人的!我大嫂家有亲戚做这行,大哥家也有钱放进去拿高利钱,对方的手段我也道听途说过,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让人绝望。
那伙人还说明天会再来,我炸毛,不知道怎么应付。吴壮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嗡地抱怨,就不能饶了我,让我消停一会儿么!
我拿过吴壮的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吴壮马上闭嘴,他知道这是我发火的前奏,再不闭嘴就面临先和我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