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纵横捭阖
这才又细细的打量了来人，看他的发髻和深蓝色布料，应该也是这捭阖堂哪位先生的随从罢。随即起了身，但从小厮歉意的双眸依旧没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捏了捏拳头，用另一只手掸了下被酒水洒湿的裙摆，温和地道了句“无事”便由着梧桐扶着离开了。
岑纨素走到门口时仍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端着酒壶匆匆离开的小厮。
梧桐不解，却也没问。她觉得自家小姐现在状态有些不太对，应该立即回府。
捭阖堂。二楼。一房间内。
“西州，办妥了吗？”温润好听的男声缓缓从内室流泻出，经过叮铃作响的帘幕，经过屋内微拂的风。一袭白袍更显高贵，全然不像刚刚的样子。
书桌旁一貌似十三四岁的男童，微微一笑，嗓音也如同主人般的好听，只是更多了份稚气，“少主，办妥了。”
西州觉得自家主人心思就是细腻。找了那二楼里寻常就病怏怏的桑公子的随从兰奇，那朱人则饶是再狡黠也不会察觉到吧。
“嗯？”同宣握笔的手顿了顿，鼻音里满是不满。
西州一愣，随即腮帮子鼓了鼓，低了低头，改了称呼，重新说道：“公子，办妥了。”
哎，这西州老是唤错，幸好都是在房内，没出过大的纰漏。同宣叹了口气：“没有下次！”
徐徐移步到内室，英俊的脸庞早已没了一丝稚气。打开窗户，看向后院里的开得正盛的姹紫嫣红的一大片舞草。同宣从背后抽出手，看向右手，手指正若有似无的摩擦着，随即又伸到鼻下嗅了嗅。
刚刚在朱人则房间里沾上了桌上的酒渍，虽然不多，仍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判断。
的的确确是舞草！
朱人则生性狡猾。他既用舞草制毒，也是料想到了这受毒之人不敢随意揣测下毒之人。且不说捭阖堂内的各位先生背后的实力背景如何，光是先生的人数之多，多到他们也无从怀疑。
眸光暗了暗。同宣暗想：此举一则便是给纨素提个醒，她向来胆大妄为不听劝；二来，朱人则嘛，既然他闲，就陪他玩玩儿；至于第三点，便是不知道能不能查出身子羸弱、无欲无求的桑之是否也参与到打探秘籍的行动中？
捭阖堂。三楼。另一房间内。
“可看仔细了？”朱人则深锁的眉头明显是怀疑的神情，手指抚着桌上的酒杯，慢慢的摩挲着。
顽人应了声，他的确没看到有任何怪异之举。只是自己也奇怪怎会是那桑公子的小伺去递消息。虽然不懂公子在想什么，但是自己想来也应该是那宣公子的西州吧？捭阖堂内明眼人都知道重宣阁的公子和胡题姑娘来往甚密。
朱人则起身，来回踱步。同宣如此做意图为何？还有那废女今天明明…亲眼看着她喝了那酒怎会无事？
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如自己计划的那般简单…
捭阖堂。一楼。一房间内。
“咳咳咳...”此人坐在躺椅上，眉头皱紧，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原本乖巧站立在一旁的兰奇立马上前，一手想要扶起躺椅上的人，一手急忙递上水杯，“公子，来。”
病美人顺势的半仰起身，在杯子靠近嘴唇之际，忽然温婉一笑，轻轻道：“兰奇，又当真了”。说完便又是如沐春风的一笑，然后自顾自的继续躺在躺椅上。
兰奇一怔，脸庞线条迅速的垮了下来，嘟囔着，“公子又寻我开心！”
一边俯下身把他身上的锦被盖好一边说道：“我还不是关心公子。怎么会突然忘了公子是”
“咳咳咳…”桑之不着痕迹的咳了咳，兰奇下个字“装”便识时务的咽在了肚子里。
在兰奇凑近时，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小声问道：“写的什么？”
“酒内有虞美人！回府先让玉瑾把脉！”兰奇同样呢喃的不着痕迹，幼稚无辜的表情瞬间被小心谨慎取代。
桑之一怔。虞美人？！便是捭阖堂后院里那一大片的舞草么。
朱人则？你这步棋走的也太狠了，当真是有点措手不及呢！
随即抬起一只手，兰奇会意，靠近，等待桑之发话。
只是，等了半晌，一片沉默。
兰奇微微抬头，疑惑地看向桑之。正欲开口，便见桑之审慎地眯了眯眼，突然摆了摆手，“无事。”
兰奇茫然地眨了眨眼，正要退下，忽然小心地问道：“公子，你说朱人则将毒酒嫁祸于你，胡姑娘会不会信以为真？”
桑之想起酒桌上岑纨素狡黠的双眼，顿了顿，说了句：“不会。”
自己毕竟还是为她送信之人，岂有贼喊捉贼的道理。况且在酒席上的破绽，他都能看明白，胡题岂会看不出？
随即再次缓缓的躺下，合上眼，安心的休息了。
罢了，暂且按兵不动。想必，接下来应该多的是人浮出来，多的是动作。
回府的路上，梧桐又自顾自的说道：“小姐这次进去的时间比之前计划的长了半个时辰，可把梧桐担心死了！”
梧桐见岑纨素无话，愣了愣，小声道：“小姐可有什么发现？”
梧桐没听见岑纨素答话，转眼看去，岑纨素竟然双眼微眯，脸色惨败，紧接着脚步有些踉跄，梧桐心叫不好，焦急地问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岑纨素拍了拍梧桐扶在自己胳臂上的手，抿了抿嘴，小声道了句：“先送我回府。”
梧桐着急，随即谨慎的点了点头，更用力的扶住岑纨素，匆匆离去。
和府的门前一左一右分别有一个狮子石刻，有些许官僚的架势，似乎名门望族或达官贵人都喜好这样的规制。
门前只有一个小厮站的笔挺。
岑纨素刚到门口，咚的一声，“哎呀，妈呀”，应声而落的是一个青色物体，正好栽倒了岑纨素的脚边。
只见梧桐赶紧上前，蹲下，却未将人扶起，语气有些焦急：“越少主，可是掌门发现了？”
岑纨素微怔，梧桐一心只为维护她，第一句话竟也不问问越少主摔得痛吗？细看那着一身青色绸缎的二师兄正趴在地上的望着她，脸部有些灰，应该是刚刚在地上沾的，五官分明，眼长眉细，脸色有些微白，透着秀气。合着目前的处境，看着他竟越发单薄。
“纨素，我的好师妹，快，赶紧回你院子，”越少主有些接不上气，估计是刚刚一路跑过来，加上又摔了一跤，吃了灰，断断续续呛声道：“掌门他取了，取了打狗棍，已经，已经往这边来了！”
什么？打狗棍？
打我？
饶是岑纨素也忍不住吃了一惊，嘴唇微张，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形，愣在原地。
爹是有多生气？竟把打狗棍都拿来了？
梧桐猛得起身，大喊一声‘糟了’，抓住岑纨素的一只手跨过越少主便进了门，往左边跑去。
岑纨素本就意识模糊，被梧桐牵着使劲跑了起来，一路上也是踉踉跄跄。她看见进门有三条路，在正门前方是一条宽敞的大路，是往家宅主院去的。右边是一条比之稍窄的路，看过去能看到独具匠心的园林景观，远处还有几处屋檐，那是通往几处院子。
而她们此刻正走得这条倒是明显冷清很多，路也相对更窄一些，没什么景观植物，随处还可见几名微微惊诧的家奴。
这么熟门熟路，都知道自家小姐经常偷偷出府。
岑纨素感觉脑袋越发的胀痛，眼神也越发涣散，却猛然间听见梧桐一声尖叫，正得了几分清醒。
“臭丫头还往哪里跑！？”
伴随着这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岑纨素闻声望去，便看见前方五十米处，一吹胡子瞪眼的中年男子正抛出一棍棒。那棍棒是名副其实用来打狗的，她爹养了一条狗，身子硕大，像野狼似的，讨食的时候却格外粘人。每每这时，爹就露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面孔，手持棍棒妄图训练出它的铮铮犬性。
那棍棒像是长了眼似的，直直朝着自己翻转而来。岑纨素微微张着嘴瞪着眼，呆在原地，眼瞅着那棍子还有十厘米便要敲在她头上了，她却突然间直直得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梧桐见状，扑通一下，扑在了岑纨素的身上，焦急的表情当真不假。
梧桐余光注意到掌门已经急匆匆朝这处赶来，有些想笑：都上当多少次了还是担心得紧。不过，小姐这次可真狠，这地面的石头可比不得松软的土地，怎的这次没选好地儿？
掌门越来越近，梧桐开始大力的推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嘴上也没停下呼喊，语气格外担忧。
过了许久...
“丫头，哼，快起来吧，我不打你了。”
岑长垣站定在纨素身旁，微微侧着身，状似已经消气，眼神的余光还在等着地上那臭丫头翻身而起，拍拍屁股走人。
一秒。
两秒。
……
梧桐捏了捏自家小姐的手背，掌门发话了，可以回院子了。
饶是岑长垣也绷不住了，不再佯装，一步走到梧桐身旁，微微有些怒气，大声道：“还不把小姐扶起来？”
梧桐一听，赶紧点头称是，随即去扶岑纨素的肩。
抬起了上半身，岑纨素呈坐姿在地上，梧桐让小姐的大半个身子靠向自己，转头便见着掌门的衣摆在旁边轻轻浮动，一下一下扫着靴，又赶紧伸出一只手从腋下搂住，使劲向上提。
一下、两下……
竟提不动！
梧桐哀怨，小姐今儿是怎么了？往常只要一听见掌门让起来，刚刚还躺尸，一秒钟后就充满活力的蹦起来跑得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