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面如冠玉
岑纨素随即一笑,果然呢!爹身边的人身手都是不差的,聂泉看起来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样。“刚才谢谢你了。”
“小姐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对了,你怎么会在玉瑾的院子呢?”
聂泉一怔,随即回道:“属下也只是刚好经过!”
岑纨素笑笑,随即提着裙摆转身,继续朝着药房的方向走。
“小姐如若是找秦公子,便不必往前了。”岑纨素回过头,眼里尽是狐疑,正欲开口,聂泉解释道:“秦公子昨日出府了。”
“还没有回来吗?”怎么会?玉瑾长年不出府,他外出能去哪里?有什么事情需耽搁两日?
“未曾。”
岑纨素不疑有他,垂着头,一张小脸儿满是失落。她像是不死心一般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药房,半晌才讷讷地走开。
没见着玉瑾,岑纨素直奔烟雨坊。她也省去了跟夜娘寒暄的套路,径直跟着她上了四楼来过两次的还算熟悉的房间。
夜娘只嘱咐让她稍等片刻,就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纨素见房间里也没有人,夜娘话里的意思是这个幕后之人八成没有到。
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端着杯,以一副主人之姿环顾四周。她看见进门的右边有一个高高的案几靠着通往内室的雕花镂空木隔,案几上一盆杏花开的正闹,含苞似娇羞,绽放又如含笑。左边的墙上有一副画,画的是一片山野,山野中有一小屋,屋前有一排竹林,旁边站了一人,看身形像是一男子,他正微微仰着头,伸手,手中空无一物,手心一旁有一只枯叶正在旁若无人的掉落。
纨素不知不觉地悲伤起来。那份失落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来势汹汹。弄得她自己也莫名其妙。
人生天地之间,唯有真爱与自由是她纨素这一生妄图拥有的。如果上天垂怜,能让她兼而有之的话,便是快意人生,来去无憾了。如果有幸能得其一二,也心满意足。
而这画中之人,似乎...一无所有。
“为何叹气?”
岑纨素闻言猛地转过身,惊诧不已:这人出来她竟然毫无察觉?
他梳着四方髻,耳鬓额前几乎没有一根发丝,看起来格外整洁。四方髻由褐色绸带缠绕后垂直而下。身穿一件白色衣衫,有银线勾勒的残云为底,束腰是灰色的,中间的位置镶嵌这一颗深灰近乎于黑色的宝石。领口和袖口的踞边是淡蓝色的。外面披了一件颜色与发带一致的褐色深衣。
春天还没结束,早晚还是有些寒意。太阳已西下,从他身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还能看见半个太阳。一时间收回眼神竟有些模糊的看不清人。
“画的太好了,叹息自己当年没有好好用功,没有好好听先生的话。”
男子闻言只莞尔一笑,却不说话。
岑纨素吞了吞口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想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在他身上,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岑纨素摇摇头,逼迫自己清醒一点。内心暗骂自己怎么能沉溺于外貌呢,何时这般肤浅。她的眼神从他的身上错开,强行去看那还剩一小点儿的金黄的太阳,嘴里默念: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
“还不知姑娘芳名?”男子上前一步,纨素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奈何身后便是茶桌。
纨素勾勾唇,呵呵干笑了两声,回道:“胡、胡题。”
男子沉吟片刻,“看姑娘不落俗尘,果然,连名字也这般英气。”
岑纨素无语凝咽,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何话,不得已左手在桌子上抓了一物,随意提了起来横在两人之间。抽出眼神看了看,笑呵呵,“公子喝茶。”
男子一怔,眉眼弯了弯,有些笑意,看了眼认真的岑纨素,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杯子,那杯口处还残有淡淡口脂的痕迹,一伸手便接了过来。
岑纨素顺势看了去,忽然间反应过来伸手打算抢夺,奈何慢了一步。他已经悉数喝下。
男子抿抿唇,看见岑纨素的脸色似颇有些尴尬,便打趣道:“姑娘怎么了?”
岑纨素紧闭着唇,像是好不容易开口一般急急说道:“无事无事,我先走了,”说着一只手朝茶壶的方向挥了挥,“公子慢用。”
岑纨素火急火燎地出了门,正欲落荒而逃,忽然听见他竟低低地笑出了声。岑纨素心下突然觉得窘迫万分,当真是丢脸。正在纠结还要不要离开时,忽而又听见他提高了嗓音问:“银子不要了?”
要,当然要!
一拍脑门儿,又慌里慌张往回跑,还一边叹息,竟把正事儿都忘了。当真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男子看见她回来,正站在门口,巧笑吟吟,肤胜雪,眼如珍珠,眉眼之间又似有高雅,脸颊竟有些许红晕,多半是因为尴尬。
他走过来,伸出手,将手里的钱袋子递给纨素。
岑纨素接过,没好意思看他,也没想起来点一点银子,只道了声:“多谢!”
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夜娘上楼,纨素朝她微微颔首。快到楼梯时,她听见夜娘唤了声小主子。岑纨素晃了晃头,急急离去。
“夜娘,莫要叫人跟踪她了。若师叔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夜娘微微垂着头,支吾了半晌,还是心一横把疑虑说了出来,“小主子,你答应教主的事情可千万记着。”
男子闻言就蹙了眉,显然是不爱听这话。“无需你提醒,我自然不会忘。让你别插手便是怕你的人露出马脚,到时候功亏一篑可不好。”
夜娘想了想,终是应着声退了下去。心里暗想着,改日还是将此事告知教主吧。
岑纨素从烟雨坊出来,没有直接回府,她照例先去了趟捭阖堂,找同宣。
“可见到了他人了?”同宣看她似乎走的急,气息有些不稳,给她倒了杯花茶,让她润润嗓。
岑纨素没有回答,反倒问向同宣:“三师兄,你可知青靖有无子嗣?”
同宣一怔,思虑了片刻才回答:“未曾听说过。为什么这么问?”
“这趟我没有见到青靖,但是见了一个年轻的公子。”纨素顿了顿,继续道:“如果烟雨坊真如我们预料的那般,背后实际操纵之人是愚莲教的话,那么这个公子一定与愚莲教之间有什么瓜葛。”
同宣沉默了片刻,“也许我们猜错了呢?也许烟雨坊和愚莲教没有半点关系?”
是啊,这也不是全无可能。单是因从烟雨坊走出来那人的身形就无端端联想到青靖,仔细想想,的确欠妥。再说,储家巷本就是市集中心,来来往往的人极多,那里的石板路是出了名的宽敞,虽说烟雨坊和捭阖堂对街相向,左右不过五十步,但视线总是有距离的。有距离就容易造成误差。
“既然这样,还须慢慢查起。”
话毕,岑纨素又和同宣短暂的寒暄了两三句,就离开了。刚从同宣的房间里出来,走了十来步到楼梯口时,正巧遇见朱人则上楼。
岑纨素心下一惊。自上次毒酒一事之后,约莫已有一月未见。二师兄与三师兄都劝她不要再与这朱人则打交道,她也是听进去了的。可如今这情势,不是你不愿而是不得不。这楼梯修的窄,朱人则站在比她低四步的梯子,一双如漩涡般的深邃的眼与她平视。
岑纨素原本正欲下楼,两只手垂在两侧,微微捻了裙,这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下也不是,退也不是,霎时间,如刚入魔掌一般愣在原地。
还是朱人则沉稳,巧遇的惊讶适时的流露然后收住,淡淡开口道:“胡题姑娘,上次一别至今该是有月余未见了。”
岑纨素听得他的寒暄像是上次的事与他毫无干系一般,表现得这样落落自清,她也不好胡搅蛮缠。只是温温地笑道:“朱公子不说,竟不知时间过得如此快。”说话间,她见着朱人则往她身后的走道不经意的看了两眼,眼珠子一转,会意,道:“本是想着来拜会朱公子的,不想今日不凑巧,公子不在屋内。只好到宣哥哥那里下了盘棋。”
朱人则眉眼带着笑,‘哦?’了一声,满是怀疑的意味。“方才出门办了点事,还好朱某人赶上了,一大幸事。胡题姑娘,请?”
朱人则朝着楼上的方向伸手,做着指引。岑纨素总觉得今日的朱人则与上次所见大不一样,又具体说不出哪里变了。许是没有那么凌厉,今日总是一副礼仪周到、谦谦君子的模样。
纨素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面夜色浓重,只好做出一番为难的样子,“今晚还是算了。我出来已有些时辰了,再不回家肯定是要被爹娘打骂的。再说,我看公子忙了一天也是疲累,这会儿再打扰你怕是要变成不识趣的人了。”
朱人则略微皱眉,似乎有一点不满,沉吟道:“这怕是推托之词吧。朱某尚且还记得上次听胡题姑娘说起家乡是在几十里外的大寅。这次说的回家是回哪里的家?见哪里的双亲呢?”
岑纨素一怔,面色有些呆滞,正在思虑如何周全,复又听见他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竟是朱某唐突了,一心以为与姑娘相交甚欢。却不知弄得姑娘为难,还不得以说些体面话给朱某颜面。”
纨素这下被呛的说不出话,只怪对这朱人则深有忌惮所以一心想推脱,不巧她自己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个说过的话随着西风吹走永不回头的毛病。
总归是不能撒谎的,说一个便要用无数个谎来圆上一个谎,如此循环往复,终有一天它们会变成毒网,不晓得哪一日从天而降套在你身上,动弹不得。
虽然是这个理,可眼下还是要圆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