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离开，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虽然这种选择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预设的条件，从来都是结局的美好，却抵不过命运的捉弄。
身不由己的又无可奈何的同时，或许也是上天对自己敞开的另一扇救赎。
月色凉凉，风寂寂。
窗外摇曳的树影像那些孤寂的夜，把月光拉得长长的，变了模样。
一阵风，把窗钩吹开了。
也让文强从那些纷繁凌乱的和丽玲相关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夜那么长，谁能告诉我，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对丽玲的背叛照理是不应该再抱有什么幻想了。
可是当初的那些誓言，那些田梗上，麦浪中，图书馆里朝夕相处的青春美好，总是那么清晰的又浮现在眼前。
想再见一面，哪怕结果让人心痛……
这天，一大早文强照旧又匆匆地离开。
想见丽玲的心越来越强烈，来不及理会刚刚还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冬日的暖阳，在午后晒得人微醉。
这几天看着最近因为操劳扩大生产规模的事情，而日渐消瘦的文强，英子想去街上碰碰运气，看赶海的渔民今天能不能有些渔获，买点文强爱吃的跳跳鱼，炖点汤给他补补身子。
好的天气，总是给人无限的希望。
好不容易等糖睡沉了，英子请五舅妈帮忙照看，就提着篮子上街去了。
按照信上约定的时间，文强犹豫再三，踱着步，来来回回的踩着烟头。
想着要见到丽玲，她不知有什么变化，又约自己会有什么事情，文强不知不觉，还是来到了小巷。
细细长长的箱子，一深到底。
巷口的温度和里弄的温度却差距很大，一股风从最深的位置向自己吹来，却见到一位穿着考究，西装套裙笔挺的中年女子，站在最深的风口，衣角被吹得微微开。
这是丽玲？
背影如此熟悉，应该没错。
正低头寻思着，却听见熟悉而有些激动的声音喊了过来：“文强！是你吗？”
仿佛被定住一般，文强猛地一抬头，脸微热。
却见这个女子快步向自己走来。
越走越近的时候，样貌和声音都曾经如此熟悉，又怎么会忘记，是的，是丽玲没错！
只是这些年，沧海桑田，她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头发间略微的几根白发，没有被覆盖住，透了出来。
此话一出，文强斗然起了精神，想起那一天，那一夜，还有自己迷迷糊糊的醒来。
突然有些对不起丽玲，不知道丽玲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难道真的如丽玲所说的，她和阿正真的只是道别？那为什么她那么激动要去。。。。。这么一想，有些心结始终无法那么自然的解开，就好像多年以后，突然告诉你，当初自己所看所想的都不是真的，那些傻傻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都是个笑话。最不愿意回想的一幕，此刻，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然而，一切，却并不是。
短暂的几秒，要接受丽玲所说的理由，有些开心，也有些无奈。
文强有些心软，如果丽玲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些错，自己对丽玲的误解就真的太大了。
稍稍有些回过神，丽玲已经泣不成声，有些失望，原来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不相信自己，也怪自己当初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他误会。
可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又能怎样！
两个人都嘘唏不已，却在几年的陌生里，多了几分无奈。
文强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好定了定自己，细声问道：“你不是去香港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香港是个好地方啊！”有些讽刺的语气，却引得丽玲又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你怎的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大婚那天，我想来找你，我知道我如果再不找你，我就永远失去你了！可是我怕其他人发现，仓促出来，走了小道，城郊区的小道多么荒凉，我遇到了土匪，把我抢了去！”
“啊！”文强一听，惊得满脸慌乱。
“他们对你有没有怎样！”文强的眼里慢慢的透出了焦急与恐惧，好像那些都一一在眼前似的。
“你，你还是在意我的！”丽玲凄楚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些安慰。
“没有，他们只是为了劫财，后来，到了香港，竟然遇到了一是我曾经认识的小弟，他母亲残疾，我家里以前对他们家多有照拂，也常常光顾她他家小生意，有些认识，他因为年纪小，也没有去处，索性跟着他朋友在那里当了个差，这一当，凭他那股机灵劲，没多几年也混了个小头头，虽说也不是什么上台面的官，却还能说上话，所以我虽然被带去香港，他们也没太为难我。”
文强这一听，心总算放了下来。
“那你现在怎么又能回来了？”文强不解。
“去到那里，那个小子也算有点小本事，我和他熟悉，他带我去香港，帮忙照顾他们头的母亲。他那个头领的母亲没有女儿，看到我就特别喜欢我，认我做了干女儿，所以一开始过得辛苦，后来有干妈家罩着，倒也没吃多少苦。也让我去他们那的公司学点本事。趁着他们公司要扩张，考虑在家乡投资发展，也就让我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丽玲缓缓地说着，泪痕未干，文强沉默，低着头，为丽玲的时运感到庆幸，也为这段情缘的坎坷感到迷茫。
“你，现在还好吗？和她……”丽玲见文强久久没有开口，便顺口问了问，挖自己胸口千万次，却还是想要知道的问题。
“我......”文强有些迟疑。
听着丽玲，想着自己的草率，那些日子为丽玲衣不解带，人消瘦的日子，她若知道了，只怕是说自己傻。
“你不用说，我回来后，听昊天说起你家的事情，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肯定是因为我和阿正的那件事，误会了我，所以你不愿意见我，然后你家里也没同意，就急匆匆的让你结婚忘了我？”丽玲推测道，聪明的她，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文强一时不知如何组织的言语，总是能被她一一看透。
她始终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文强点了点头，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起来，就像当初，狠狠的想抽自己一样。
时间不长，每个人都有了变化，时间很短，有些变化，便再难改变。
文强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曾经的心伤，让自己像个颓废的老头，哪怕见到了希望，却也没有太大的冲动，想起糖的笑脸，就像想要燃起的烟头，瞬间能被巷子的冷风给熄灭。
丽玲上前，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了文强。
“这款烟，我在香港还蛮喜欢的，你若不嫌弃，也可以试试。”
“我……”文强有些迟疑，
“你留着吧，我，我，我是想问，你怎么也学会了抽烟，抽烟对身子不好！你又娇弱！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文强眼角里，分别有了泪花，也有了不舍得。
“你究竟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丽玲抬起头，见文强没有接自己送的烟，径自任性地把烟塞进了文强的衣服口袋里，停留了一会，不愿意把手缩回来。
因为那是她想念太久的温度，每多一秒，都像那尼古丁的味道，深入灵魂。
文强没有阻止，任凭丽玲把手微微地靠在口袋上，触摸到的那一刻，才惊醒一般，轻轻地把丽玲的手拿开了。
此生再没有脸面牵起这双手了吧！
愧疚？还是重新开始，文强脑子一片凌乱。
等渔户开船回来，鲜活的鱼儿还一阵的跳啊跳，想着煮一碗白花花的鱼汤，还能喂喂糖那嘟嘟的小嘴，英子哼着小曲，得意的满载而归。
还没走回到家门口，经过家门口不远的巷子时，偶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上前仔细一看，恰好听到文强和丽玲的对话。
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赶紧躲到边上来。
对于过去，英子知之甚少。
对于未来，听着他们之间的互诉衷肠，英子隐隐地感到来者不善。
手，不住的抖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当丽玲把烟放入文强的口袋中时，英子提在手里的篮子，“啪”的一声，直接滑下了手，掉在了地上。
“谁！”文强和丽玲感觉巷口有什么声音，不禁放眼寻了去！
两人寻声追了出去，街上人头攒动，盯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发现。
倒也没多做停留，这样站着说话也不是事儿，丽玲给文强留了电话号码，并深情款款地和文强道别，希望文强有空能够来找她，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和文强谈。
没有拒绝，却也谈不上激动。
只是感到这个世界的脉动太快，有些跟不上。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文强回到家，厨房里飘来了浓浓的香味。
嗯，有些饿了。
英子从巷口拐了弯，抄了小道，先跑了回来。
没有被文强发现，才放下心来。
一边赶紧收拾着买回来的鱼，心里却觉得可笑至极。
心心念念的想着文强，为他做饭，为他调养身体，现在回头看看自己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个白痴！傻傻的做着别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的事情。或许，自己的出现本来就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毫无价值的，被人敷衍的借口。
火，熊熊地燃了起来，自己却浑身发抖，止不住的发抖。寒冷到从上到下，没有一寸暖意。
从他们的对话，英子得知那个貌美年轻的女子就是丽玲。
她曾经听说过，那是文强曾经的挚爱。
听说她失踪了，一直杳无音信，后来又听说去了香港，但都是听说，那时的香港很遥远，仿佛大陆和北极一样的距离。
对英子来说，就仿佛人间和天堂，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对话，也就少去了几分记挂。
而今，这个女人活生生的就在自己面前。
如此年轻貌美，如此青春潇洒，温婉可人……
再看看自己，白发已经生起，面容憔悴，松垮的眼皮，遮不住内心的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