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试 探
那无尽的夜,是自己无法言说的悲凉。
如何能站在她面前,骄傲地抬起头,告诉她,我才是文强真正的女人?
想着想着,糖奶和糖爷回来了,英子只好赶着去做饭,糖躺在糖奶的内屋,睡得倒是安详。
鱼汤熬得浓浓的泛着白花。
英子却全无面色。
想起丽玲的那双手,那双娇媚的手,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入自己丈夫的口袋。
就像触了电一样,感到恶心。
文强从门口回来,和糖奶打了招呼。
英子故作镇定,却始终无法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男人。
丽玲的美好,和自己的一无是处,英子自卑而慌乱。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想大哭一场,无依无靠的日子,糖的哭闹和繁琐,让英子的心情感到更加的烦闷。
怕控制不了自己,却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摆脱。离开,是为了什么?为了另一个女人?还是自己能够重新开始?文强的心是不是已经走远,英子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思绪全无,这种危机感和恐惧充斥着大脑,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春节快到了,英子仿佛看到了短暂的解脱。
婴孩中的糖,记忆里,满满的是那望过去无人的窗外。
记忆中的天空里,竟然捕捉不到阳光的影子。
这座房子,没有来由的静谧。
直到英子带着糖回了娘家。
与其说是魂不守舍,不如说是心灰意冷,英子隐约感到恍惚,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又那么真实地存在。
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已经分不清。
那是糖第一次离开这座房子。
夏深秋初的季节。
一路颠簸,直到车子在一排木门面前停下。
已经不记得当时是参加了什么庆典,也许也包含自己的周岁酒。具体是什么,糖无法追寻。
但长长的两条长凳,合并起来,英子恍惚中把糖放在这合并的长凳中,就自顾自的忙去了。
辗转难耐,却无人问津……
蚊子,苍蝇,各种招呼。
糖绵绵地哭了起来。
仿佛是道墙,无形的隔离着自己与外界的环境。
无论糖被蚊虫叮咬得如何难受,依然无人来理。
哦不能动,再痒再难受也不能有大的动弹。
因为一旦动弹就会掉下,已经领教过一次摔下来的疼痛,糖实在是再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糖会明白这样的道理,好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畏惧即将到来的危险。或许人类的自我保护和求生意识在一出生就具备了吧!
每日度日如年,无论何处。
英子的心开始扭曲而怪异。
常常望着天空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也常常抱着糖一边哭一边笑。
娘家的亲戚,都不知道英子怎么婚后就变了性情。
只有英子偶尔看着其他小男孩被父亲抱着,母亲逗着的时候,才突然有了心酸的感觉,那是一种流泪的味道。
喧闹中的喧闹。
过后是文强去接英子回来。
糖奶抱着久未见面的糖,仔细一打量,尖叫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浑身被蚊虫叮咬得到处是包,很多还溃烂得这么厉害!
各种被蚊虫叮咬过的糖好像还长了虱子,
身上红肿,因为没有及时涂药,已经在夏日细菌的滋生中溃烂了。
回到家里的糖,已经连大便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及时的喝水和规律的饮食,
糖在糖奶的房间里,看着糖奶努力示范的嗯嗯的声音,终于不再便秘了,随着稀拉的便花排出,糖那拼尽全力地使劲后,大肠也掉了半截出来。
“哎,这可怜的孩子啊!”糖奶看到,心疼得终于抑制不住地咆哮了起来。
她一直是个女强人,做过保健院的院长,工厂的厂长,
为当时糖所在的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怎么能见得下自己的亲孙女,本应也是个傲娇的小公主,怎的如此骨瘦如柴,受到如此委屈?
招呼上糖的爷爷,一家人迅速到了医院。
医生诊断二度营养不良。
还记得在那个有些陌生,但却没有父母房间那么窒息的空间里,
糖努力的眨巴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楼下的奶奶的房间,没有英子和爸爸房间那么大,
但红木的家具衬着窗外的铁栏下,反而多了一丝暖意。
在无穷无尽的啼哭呐喊中,
突然有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为自己难过,带自己上医院。
掉出的大肠被一点一点地塞回。
一边被塞回的同时,还有糖奶一脸的心疼。
溃烂的皮肤上,有了药膏的涂抹。
一切在这个房间里,好像都有了另一种开始。
自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无论文强如何生气,如何咆哮,英子就像个失去知觉的木头人,总感到自己是活在云端里的人,那里有云彩的柔软,暖风的微醺,以及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所有周遭的繁杂,都抛之脑后。
每当英子在糖身边,糖总是不自觉地感到恐慌,想摸摸这个憔悴的女人,这个叫做妈妈的脸庞,但怎么够都够不到,她好想问问英子,问问今生投胎的这个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高兴,又为什么不理自己,看看自己,哪怕笑一笑,知道她还有自己在身边就好……
渐渐的,糖经常仰望的空寂寂的天花板,转成了这个由各种红木配置起来的房间。
房间虽然没有英子和爸爸的房间那么大,却紧凑有致。
整座房子的正厅就在糖调养的这间偏屋的边上。
一间填满各种电器的气派的客厅。
每当糖的奶奶,抱着糖走到各个房间熟悉角落的时候;
每当糖爷在下班后,推着并不轻便的凤凰牌自行车,爽朗的铃声在客厅口招呼着糖那好奇而兴奋的目光时;
每当各式各样的打扮华丽的亲戚朋友聚集在这个庭院逗着糖的时候;
一种叫热闹和人气的感觉驱散了糖常常发呆的寂寥。
楼下与楼下,双重门,天壤之别。
跌跌撞撞的日子,
英子的影子却渐渐模糊到记忆的窗外。
那位精神矍铄,又有强权风范的妇人,糖的奶奶,却常常在身边充斥着糖那敏感而害怕的神经。
她带着糖学会跨越了每个门之间的门槛。
那高高的,用木头筑起的门槛,最顶端有铁一样的东西覆盖在上面,
天长地久后,那被蹭得的光亮,是时间与空间的见证。
糖总是喜欢站在那高到她胸膛的门槛上。
跳啊跳啊,好像站在那上面,就能看清整个世界。
许多人若对童年的记忆有那么一些些许存在的话,总是能在第一次里寻找到答案。
糖的记忆,在童年的许多第一次里,模糊了痕迹。
或许是因为失去些什么,总会对得到些什么更加留意。
在糖奶和糖爷精心的照顾下,
糖的天空不再是那单一的颜色,窗外的空白也被各种新奇的事情变得五彩斑斓,丰富多彩了起来。
拨浪鼓,是糖拥有的第一个玩具吧。
那是糖爷买给她的礼物,每当他晃起拨浪鼓,糖看着笑着啊,像朵美丽的格桑花。
玩具,这种在那个物质并不富裕的年代,奢侈而美好。
糖最喜欢的是一面画着图案的手鼓,那富有节奏和韵律的手鼓啊,周边镶嵌着铁片,
耍起来,清脆韵致,像极了糖那瘦削的脸上慢慢丰满的面容。
心爱的手鼓拍起来啊拍起来,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悲伤,好像都不存在了似的。
就仿佛英子和文强,在这段时间里,消融了踪影。
文强接到了丽玲的消息,告诉他之前和他要谈的事情需要尽快进行了。
虽然不知道丽玲要说的是什么,但文强隐隐的感觉到,这件事情早已经压在自己的心头很久,只不过没有一扇门,让它逃出来,让人发现。
接到丽玲通知的消息,没有太多的反侧就应了。
在茶楼,文强好不容易从忙乱的工作里抽出了身。
对于这个女人,文强其实是无法拒绝的,愧疚追悔还是怀念难忘什么感觉都有,复杂的还真说不上来。
眼见到了茶楼,丽玲穿着高跟鞋,刷着齐肩的卷发,光鲜亮丽地听着曲,看到文强忙站了起来。
“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丽玲喜出望外地看着文强,顺势上前挽住了文强的手臂,好像是情侣间的那般自然。
“不,不,这样不太合适。”文强赶紧把丽玲的手放了下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那边还有工作要处理。”文强不敢看丽玲的眼睛,假装不在意,说得倔强,却也心慌。
“你这急脾气,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改不了?”丽玲有些不悦,却依然淡淡地笑着。
俏皮地看了看,抬头又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听说你的老婆也不是门当户对的,我还以为你家里肯定给你找个多大的来头……。”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些就别说了好吗?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文强有些揶揄。
看到丽玲给自己递来的茶杯,也礼尚往来地试探了下:“你呢,过得还不错吧?”
“我听说你是嫁给了阿正?他对你还好吗?”还没等丽玲回答,自己又赶紧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