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你吗？
幼儿园，一个新奇的名字。
五颜六色的玩具，大哥哥大姐姐，还有老师保育员，是这个大家庭的组成部分。
很快，糖在这个虽然陌生，却充实的生活里，渐渐淡忘了那个宅子里的天空。
从小清规戒律的家教，使得糖在幼儿园里，甚为胆小和拘谨。
有幸的是她碰到了人生当中最好的启蒙老师。
有一次上课，糖内急，去厕所，可是人太多，没排上。
结果直到上课铃声响了，也没轮上糖。
只好再折返到班级，老师一边上课，糖一边拽着自己的衣服，着急难耐。
终于，在老师上课的时候，糖潺潺的小溪流也从裤子底下流淌了下来。
旁边的小朋友们都惊呆了。
糖憋红的小脸，揶揄得不知哪里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
从此以后糖都特别遵守纪律，生怕这样出丑的事情再次发生。
在幼儿园的生活里，糖总是慢慢地从一个陌生胆小的孩子，成长为一个乐观懂事的小朋友。合唱团，舞蹈班，吃饭的时候特别爱干净，别的小朋友总是弄得脏兮兮的，糖的小衣服上却从来整洁如新，很快，糖被老师评选为年度好孩子。
颁奖仪式拍合照的时候，糖笑得特别灿烂。
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糖在厕所里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小伙伴急匆匆地跑来喊她。
外面有2个人来找你！
2个人？
谁呀？？
是糖奶糖爷吗？
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想。
很快，兴冲冲的她跑到了操场，远远的，看到大门口有2个人。
可是却不是糖奶糖爷。
一个年轻的少妇模样，在门口翘首以盼。
在少妇的后边陪同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独自依靠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边上等候。
这是谁呀？
卷卷的中长发发型，倒显得这位女子十分洋气。
衣服还算比较得体。
双手扶着幼儿园大门的铁栏杆，看到糖
远远的喊着糖的小名。
糖有点怔住了，放慢了脚步。
越来越靠近，心里却小鹿乱撞。
想起奶奶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能靠近陌生人，会被坏人带走的。
糖怔怔的，疑惑着这个能喊出自己小名的女人，
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
看到糖胆怯而警惕地走近。
在要接触到这个阿姨的时候，她突然情绪激动的哭了，蹲了下来。
样子挺好看的阿姨，她为什么哭呢？
糖想上前给阿姨擦眼泪，让她别哭。
可是阿姨却泪流满面，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糖的名字。
看到糖迟迟不敢上前，一副害怕的样子，才突然意识到地喊着:“我是妈妈！我是你的妈妈呀！”
妈妈？
妈妈？
妈妈？
我的？
糖愣住了，难道她是英子？
那个在记忆时空里，消失了那么久那么久，
百转千回曾经呼唤的名字？
那个别人都能喊出口，唯独自己，一想到，就莫名失落的名字？
糖一想到这，就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那个叫英子的女人。
几年的变化，加上时光的荏苒，糖的记忆里早已完全没有了英子的身影了，糖奶和中年男子搏斗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糖很想喊妈妈，也很希望英子能来看看她，但模糊的记忆让她不敢仓促上前，迟疑间，举步不前，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列火车，突然带着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呼啸而过，只留下风吹着树，叶落在站台，仿佛没有什么曾经来过……
很痛，也很害怕。
很想上前去摸摸她的脸，叫她别哭。
可是糖还是有些害怕，害怕是坏人，害怕再有人把她带走，让她再也见不到糖爷糖奶。
糖想了想，退了几步。
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陌生的阿姨看糖没有什么反应，还退了步，情绪更加激动了，哭得更加伤心。
后面的男子上前拍了拍肩膀，安慰着她，
阿姨还是没有起身。
想起糖奶曾经说过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糖欲言又止。
老师课堂上说的坏人，就是眼前这两个人吗？
阿姨伸出秀美的双手，白皙而纤长。
一手之遥，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拥抱。
一手之外，却是不敢企及，对这个世界无法分辨善恶，一个3岁小姑娘的疑惑和胆怯。
糖却没有勇气上前。
因为坏人总是用各种骗术来骗小孩子的。
呆若木鸡的糖，内心挣扎了很久，很快，上课的铃声响起了。
仿佛是一声召唤的号角，解救了糖的不知所措。
糖飞快地跑回教室。
只留给一个情绪失控的女人，那个有些像英子的女人，她唯一能给的背影。
只是，这一次，坐在教室的糖内心不再平静了。
教室窗外的那一幕，不知是真是假，糖无法辨别。
只期待，放学的铃声赶紧敲响，糖好赶紧回去告诉奶奶，今天的奇遇。
是的。这或许是一次期遇，也是一次奇遇。
却柔柔的吹着伤感的风，吹进糖那化不开的失落和对自己无法把握的失望。
回到家里，糖不由自主地说起了幼儿园所发生的的遭遇。
是的，对于她而言，这是一件很神奇也很难过的经历。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莫名地喊着她的名字，泣不成声，
身后还有一男子，
默默地靠在车门边。
这和坏人或者是拐卖孩子的场景是否有着直接联系，糖不知道。
只是有些吃惊，或许也不知道当时该如何接受吧！
多年后，再回想，或许那一面，
便是和英子真正的最后一面。
离开了老黄家。
英子像是一只突然离群的鸟，不知该飞向哪里……
对于过去，浑浑噩噩，终日无情无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对于未来，周围人的眼光，美好和幸福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然没有太多的奢望。
只是，糖在身边的时候，每每抱着她，在床头看着她酣睡，倒是内心安顿。
即便后来糖被糖奶带去，想着和平时一样的情景，离开并未遥远，也未感到失落。
而今，一个离异的女人，仿佛从高墙上摔了下来。用青春和最富有的年华换来的不过是她人的介入，私生子的回归，家里人的三叔，五舅，以及一帮亲戚眼见自己被周围的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嘘唏不已，愤愤不平。
文强，终究是在一场爱的纠葛里，选择了离开。
而英子，成了那一场自以为是，门当户对斗争下的笑话。
无情亦无爱，无爱亦无愁。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家人，就应该有依靠。
可是在英子看来，自己的男人，和过去的初恋情人好上了，自己的孩子，怀胎十月的孩子，辛苦的孕育和分娩倒成了别人的孩子。
这样的成果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些？
娘家人纷纷都觉得应该去要个说法，糖奶不肯。
甚至不愿意英子家人接近糖。
是啊，糖是糖奶心头上的宝贝，怎么可能再给英子将她再带成营养不良，大肠掉出的机会。
娘家亲戚都觉得文强一家无情无义，自己对不起英子还囚禁糖。
阻止英子和糖见面。
英子喝了一口酒，押了押，摆弄起新买的收音机，一边听，一边流泪。
对于糖，她感到愧疚。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感到憎恨。
生活不总是自己可以把握的，包括无能为力和自我放逐的时候。
人该是如何的无奈和无所谓羞辱，才能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才能放任自己的丈夫和她人私会却只能顾影自怜呢？
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母亲的角色，就再也站不来，看不到来路。
离婚后的英子，家里人帮忙争取不到糖，连面也见不上，更加颓废地发慌。
走到曾经熟悉的小巷，远远的避开周围的人，想看看糖是否会出现。
一天，两天，三天。
英子都没有等到糖的身影。
倒是几次看到文强和不同的人，一边交流，一边形色匆匆的赶路。
自从离婚后，丽玲回去香港打点干爹干妈的生意，由于交通的不便利，加上香港由英国人管制，所以丽玲回到大陆并不那么容易。索性还可以书信。
对于自己的孩子，糖奶经历文强和英子这一劫，深怕丽玲会再次伤害到文强，并连累无辜的糖。丽玲每每寄回来给文强的书信，总是被糖奶和糖爷给先扣留了。
现在的家，看似强大，实则每个人心里都有伤口。
对于过去，糖奶的武断和儿子婚姻的不顺，倍感焦虑。一向强大的她，变得小心和谨慎。
对于未来，文强正处于事业的转型期，糖还尚小，文强如果能重新开始，有更好的人来是最好，如果一定是丽玲，那么丽玲从婚后到香港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这样看不清的人出现，是否会对这个家有益还很难说。
而那个远在天边的孙子，遥不可及，何况，孙子这一说，多是听文强的转述，是否是自己的嫡系血脉，还是一个谜。
出于谨慎和对家庭的保护，糖奶和糖爷决定先暂时保留文强和丽玲的书信，等文强能闲下来，有空理清楚了，糖也再长大一些，丽玲也回来了，能够当面解决清楚了，再来想未来的事情。
糖奶和糖爷这一辈子，经历了战争与动荡，国家的兴起，城市的复苏，万事万物，百废待兴，自然在性情上是也多了几分谨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