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沧州夜曲
相比较其他神君来说，我闲的有些过分，没有一个正经的神职，整日里不是修行就是吃喝玩乐，过得好不自在。我自己却明白，这世间没有谁能比我更劳神，这边龙王的事还没有着落，天庭又塞了一个梦魔作祟的案子给我，说是人界沧州境内出现了梦魔，许多人丧了命，冥界一下子多了几十船的冤魂无处安置，阎王上奏天帝，天帝就派了我下来除掉梦魔。果然，拥有强大的灵魂之力也不是什么好事，忙死了。
要说这世间我最讨厌什么东西，那一定是梦魔，这东西是世间怨灵汇聚而成的，没有固定的形态，还会附着于人身，操控人的肉体，我又不能伤人，实在棘手。到了晚上，梦魔出来进入人的睡梦中，制造幻境 ，让人在梦境中死去，杀人于无形。
沧州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在世人眼中，沧州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的地方，早年这里战火纷飞，那些死去的亡灵聚在这里，扰的这里的人不得安生。
我在沧州城外游荡了一会儿，临近黄昏才进城。此时的沧州城已经十分冷清了，路上行人匆匆，道路两旁的小贩也已收好了摊，吆喝着结伴回家。我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有些不忍，我不知道梦魔什么时候会出来，也不知道它会选中谁，如果监视全城的话，倒是可以及时发现，可那是件十分危险的事，运用神识期间，一旦肉体受惊，我就命不久矣了。
我正这样想着，背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男人，长得倒是清俊，粗黑的眉毛，微厚的嘴唇，体型高大，周边有仙气缭绕，但年纪又颇为年轻，应该是凡间哪座山上的修仙之人吧。
“公子小心些，这里到了晚上就会有邪物出没，你还是尽早回家吧！”他善意的提醒我。
我有意试探，便道：“我知道，不就是梦魔嘛，那梦魔是在人睡觉的时候杀人的，白天不出来，晚上就出来了，那晚上不睡觉不就行了吗？”
“公子有所不知，这梦魔有催眠的法术，你这样在街上走，很容易被盯上的。”
“哼！你怕我可不怕，我有得道高人给我的护身符，管它什么妖魔鬼怪，见了我都得绕着道走！”说着，我变出一张符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公子，你不要再开玩笑啦，这些江湖术士画的符岂能相信，还是快快回家去吧。”他接着劝我。
我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符，确实画的丑了些，便收了起来，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道：“可天都快黑了，我一个人回家实在害怕，要不少侠你护我一程吧。”
他低头思虑了片刻，便欣然答应了。
我在沧州自然是没有家的，所以带着他在街上乱逛。一路聊下来，我才知道这少年叫白融，今年不过二十岁，是乾方山太虚真人门下的小弟子。看着少年天真的模样，像是入世未深，否则也不会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了。
绕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是一男一女，穿着和白融差不多的服饰，看来和他出自同一师门。
“师兄，师姐！”白融挥手叫着。
那两人走近，我打量了一下，果然是修仙之人，仙气比白融还要浓郁一些。男的是个美男子，不过气质阴柔了些，女的看上去颇为柔弱，步伐却十分沉稳，看得出来，她功力扎实。
“莫兄，这是我的师哥文昊和师姐笑蓝。”
我点头致意。随后道：“多谢少侠护送，我家到了，明日再见吧。”我随便指了一户人家。
“那好，快进去吧，晚上别出来。”
“多谢！”
他们三人离开后，我看了眼身后的人家，摇头笑笑，朝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梦魔虽然难缠，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飞身到城楼屋顶，凝神聚气，神识渐渐脱离躯体，笼罩住整座城，由于没有人护法，我不得不分神顾看四周，谁知这一看就出了事。淡淡的月光下铁剑闪着银光，五个人手持利刃站在我面前，看衣着，应该是城里的百姓，可我还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他们就冲了上来。
一交手我就发现这几个人不简单，我游历人间这么些年，各家江湖门派的武功招式我都知道，可眼前这些人招式诡异至极，剑走偏锋，非大道所为，显然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的剑砍在他们身上也没听见他们叫一声，我有些怀疑。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设下一个结界，将他五人困在其中，运用灵魂之力探测，果然，这五人已成了活死人。顾名思义，活死人就是灵魂已经消亡，但肉体仍能行走自如的人。可是天底下谁又有这么大的能力同时操控五个死物？我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股灵魂力量，很快又否定了，气息不一样。
或许是操控如此多的死物太过耗神，那道灵魂力量很快消失不见了，五个人倒在地上，气息全无。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几具尸体，若是就这样埋了，万一他们的家人找不到人怎么办，墓碑上也不能不写名字吧，可就这样放在这里不管，让人家暴尸荒野似乎也不道德，还是交给官府比较好，可我身份又不能暴露，要是贸然去官府跟人说城楼上有尸体，那些当官的把我当成杀人犯怎么办，何况他们身上确实有我打的剑痕。算了，还是写封匿名信告诉官府吧。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让全城百姓陷入恐慌，不少人背着包袱逃了出去，可大多数人还是守着这块土地，不肯离去。街上乱糟糟的，我找了个茶棚，含笑看着这一切，觉得世人实在渺小。
“眼下城中混乱，怨灵作祟，莫兄为何发笑？”有人在和我说话。
抬头一看，是昨晚遇到的那个修仙者白融。他一脸愤怒的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坏事。
“城中死了人，官府不作为，反到先跑了起来，百姓自然慌乱，我并非笑死人，不过是笑世人罢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嗯，这茶不怎么好。
他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道：“我与师兄三人奉师命下山铲除怨灵，可这怨灵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寻了好几日也找不到，现在城中混乱如斯，只怕再过几日，沧州城只剩下一座空城了！”
“空城有何不好？起码不会再有人死于怨灵之手了。”我记得怨灵是不能随意游走的，“再说这沧州城是上古战场，戾气很重，此处的怨灵比别处要强很多，就算你们找到了，也对付不了。”
“说的也是。”白融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莫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欺骗老实人实在是没意思，我便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告诉了他。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脑袋说，“我就说这么大的事天庭应该会派人下来处理的，嘿嘿，果然······”然后他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与师兄师姐昨日还在想你是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呢，现在好了，前辈，你这次抓妖有什么计划吗？”
忽视他前辈的称呼，我想了下自己的计划，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计划的，看见就抓呗！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失望，注意力转移到沧州是上古战场的话题上，“据说当年是因为皇子谋反，皇子的军队和皇帝的军队在这里展开决斗，死了十几万人，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降罪，让那么多的人死在这里。”
我接着喝茶，没有接他的话，确实如他所说，这里是皇帝和皇子的决斗之处，不过不是人间的，而是天上的，至于过程得失，只有天上那位年迈的皇帝才知道了。
闲谈中夜幕再次降临，我与白融走在街上，他觉得我很有本事，死活拉着我去降魔。这小子虽没什么本事，但心是好的，便也随着他去了。
大概子时，白融的师兄和师姐传过信来，说找到了怨灵本体，我和白融当即飞身赶去。不过白融的法力不高，脚力不行，我提着他的衣领，不过片刻就赶到了。此时的怨灵被困在结界中，看上去像一团烟雾，模糊不清。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梦魔没有固定的形态，若是直接打，会把它打散，一旦散开，就难以根除，所以，只有先想办法让它聚成实体，再集中消灭。
我正想如何让这暴戾非常的怨气聚集，就听见一阵笛音传来。我连忙堵上耳朵不去理会，白融他们没反应过来，被那笛音弄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晕倒了，看来修行还是不够。那笛声似远非远，似近非近，听上去婉约轻柔，实则有断金之力，偶尔有几丝声音入耳，也让人肝胆欲裂。
疼痛难忍时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荒漠，一颗干枯的的老树立在那里，然后一支军队缓缓出现，御马从我身旁掠过，口中叫着杀无赦。我回头一看，只见这支军队正在追赶一队人，那队人很少，只有两三百，后面的军队却是成千上万。杀戮在这里进行着，刀光剑影间，有人失去了四肢，有的人被砍去了头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连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小队人转眼只剩下几个，其中一个玄衣红巾的青年，面容坚毅，对着敌军的首领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君有罪，但云将军他们无辜，还请天师转告天帝，本君去了，自此天上人间，再无苍澜此人。”话罢提剑抹了脖子。
青年一死，剩下的几位将军面上已是涕泗横流，大喊着“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苍澜君已死，吾等已再无主君，所谓臣子，不能为君尽忠，有何颜面存于世！”。说完仰天咒骂了几句，自绝而死。
这是当年天帝父子的最后一战！
这样的场面我曾在人间见过不少，本以为是见怪不怪，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幻境中醒来时，笛声已经停了。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笛声，不过在那笛声的影响下，结界中的怨灵渐渐地凝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好机会！
我祭出湛沪宝剑直刺怨灵，消了它的法力，又拿出宝葫芦，驱动咒法，将这一团怨灵吸入其中，盖上盖子，这才算完。
收起宝葫芦，我拱手问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阁下是何人？”
“这怨灵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但于你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倒是我多管闲事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空灵清扬，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在哪听过。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姑娘相助之恩，姑娘这笛声倒是免了我许多功夫。”我如是说，回答我的是无尽的沉默。
过了许久，也没人理我，应该是走远了。世间高人都有些脾气，我也不在意。摇了摇手中的葫芦，咧开了嘴，嘿嘿，可以收工了。不过地上的这三个人要怎么办？
唉！算了，写个纸条，告诉他们怨灵已被收服得了，免得他们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