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冥府风云（1）
我到地府走了一遭，说实话，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鬼的嚎叫声，而且这些东西长得还不怎么好看。有的眼珠子掉了，露出黑漆漆的眼窝；有的舌头伸得老长，不时流下黑色的津液；有的两只胳膊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折在背后，应该是关节被折反了；还有的没有四肢，趴在地上用脖子一伸一缩地前行着，像只蠕动的毛毛虫，沿着黄泉路走，能看到鬼差挥动着手里的鞭子抽打着这些鬼，这些鬼抖了一下，然后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过一会儿又慢了下来，接着又听到鬼差嘴里吐出两句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我庆幸的是，还好我是个神君，不用走黄泉路，不然来一遭半年没有食欲就得不偿失了。黄泉路旁，是忘川河，河岸旁停着几只小船，现在的人间没有什么节日，运送金银物品的挑疤没有什么生意，都坐在船上闲聊。我走了过去问了一句“从这儿到阎王殿要多少钱？”
一个挑疤走上前来问道“神君大驾，小的哪敢收您的银子。阎王殿是吧？得嘞！您上船，小的保证绝对划得平稳，不消一炷香定能送您到阎王殿。”
这个鬼长得不怎么样，两只眼睛凸着，跟个金鱼似的，却是十分有眼力，不说这精明劲儿，就凭他能一眼看出我是神君就十分了不得了。我上了他的船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在岸上解着拴船的绳子，腿脚倒是十分麻利。我听见有个挑疤小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是神君的？”我也有些纳闷，便竖耳听着，只听见这金鱼眼说：“若是个人，哪能那么轻飘飘地说出到阎王殿的话来，我叫他神君只是试试他，他不搭理我，就是默认了呗！”
敢情他也不知道，呵，胆子真大，也不怕我是个骗子。
沿着忘川河湍急的流水，小船驶了出去。黄泉路上的鬼眼馋的看着这艘小船，有些胆大的居然还叫我捎他们一程，划船的金鱼眼骂道：“你们这些个丑不拉几的还想坐船，下辈子多做点好事，不然死了也没人烧纸，活该被这些天杀的打，投胎时小心些，不然当了茅坑里的屎。”
我有些不悦地皱皱眉，这话如此粗鄙，真不知他们是如何说出口的。所幸这些话我并没有听太久，不一会儿，奈何桥就到了。看在金鱼眼挑疤划得辛苦的份上，我给了他两张中元节时通往人间的阴券，他道了谢，欢欢喜喜地划船走了，走时还不忘喊两句“祝神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桥上孟婆身前的桌子上摆了一碗碗汤，路过的鬼都喝了，遇到不情愿的，孟婆便露出一口黄牙，面目狰狞地把汤给灌了下去。我路过时，她有些惊恐，随即低着头跪了下去，她这么一跪，路上的鬼都跪了下去。马面从不远处跑来，跪道：“不知神君大驾，小的们招待不周。”
“本君乃是苍梧神君，在人界沧州境内抓到一只恶灵，奉天帝指令，交于冥界，你既然到了，本君就把这只恶灵交给你，也省的我到阎王殿去了。”
“神君吩咐，小的自然是要遵从的，只是神君的宝葫芦用来装着这恶灵，小的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容器，可否请神君稍等片刻，待小的换一下这容器，再将宝葫芦还给神君。”
我点了点头，马面问我是否要换个地方等着，我笑着拒绝了，他就退下了。可是很快我就后悔了，一个神君站在奈何桥头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大大小小的鬼都冒出头来朝我这儿看上一眼，虽说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但我还是有一种被耍的猴子的感觉。于是我下了桥头，走到不远处的三生石旁观摩起来。三生石是用来记录天地姻缘的，六界各有一块，冥界的这块三生石模样不佳，比起天宫里的那块要丑多了，石面凹凸不平，黯淡无光，细细看，还有几条血迹，想来是这些鬼留下来的。我没有那么想知道自己的姻缘，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滴了一滴血上去，可惜，什么都没有。这个结果要么就是我孤苦一生，要么就是我的有缘人还没有出生。
唉！刚叹完一口气，就听见背后马面的声音，“神君，怨灵已收在冥界，这是您的葫芦。”
我接过葫芦，发现上面的浊气没有驱除，马面似乎知道我在疑惑什么，解释道：“神君息怒，您也知道我们冥界污浊，少有这驱秽的法术，阎王爷和地藏王菩萨也不是小的能够见到的，所以这浊气没有驱除，只能劳烦神君了，还请神君恕罪。”
我知道他就是懒得动手，不然驱个浊气何须拿阎王和地藏王来压我，面上没个好气，哼了一声， 道，“本君一直在苍梧山待着，鲜少到地府来，听说地府边上的鬼王近来很是猖狂，你们出兵好几次都没有拿下，不知道是不是懒病犯了，连把刀都握不住了。” 我再不济，好歹也是一个神君，若是随便一个小鬼都敢骑到我头上来还了得。
“神君有所不知，那鬼王在人间时是个杀气甚重的将军，恶狠狠的，咱们地府不像天庭有那么多的神将，压不住他。小的们日夜练兵，巴不得赶紧除了这个祸害，哪里敢偷懒。”马面急忙解释道。
“不知阎王现在在何处？”我问。
马面瞄了我一眼，支吾着说，“在后殿休息，不便打扰。”
“我看不是鬼王凶狠，倒是阎王柔善，强敌在侧，他居然还能睡得着。”我在天上闲逛时就听过这位鬼王的大名，他为人时，我还见过他，确实是杀人如麻，十分嗜血，但他的功绩很高，助明君上位，九州中有六州是他收复的。功德簿上最怕这种人，说有罪对不起人间安居乐业的百姓，说无罪又对不起地狱的冤魂。阎王头疼，就不管他，谁曾想，这位将军拉拢了地府的几万恶鬼，建立自己的势力，还自封鬼王，着实是个人才。
“阎王爷日理万机，总是要休息，就是怠慢神君了。”
我瞥了他一眼，想到现下自己的处境，便没有发作。正要转身离去时，一个青衣小鬼跑了过来，也没对我行礼，直直拜在马面前头，道，“头儿，有个自称神族的女的闯了过来，说是要见阎王，小的们分不清真假，想请您过去看看！”
马面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跟着青衣小鬼走了。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我也跟上去凑凑热闹。
神族啊！那可是个稀有物种。虽然世人总把神和仙放在一起称呼，但每个仙人都明白，神的地位是高于仙的。
盘古开天辟地时，天地间的灵韵气泽孕育出了第一代神，如女娲共工等，那时，神族是世上实力最强的一族，后来神与人通婚，神的血脉渐渐模糊，神族也因此没落，还受到了仙族的威胁，神族不得不迁移住所。于是他们另辟空间，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居住着，我们把那个地方叫做“神域”。没想到，那个地方居然来人了。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袭黄衫，面若银盘，眉似远山，一双秋水眸烨烨生辉，纤腰楚楚，体态轻盈，我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她周身虽没有仙气缭绕，但浑身散发着一种来自血脉的威压，周遭的小鬼早就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有的直接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我虽然还能站着，但能感受到心脏因为紧张和压迫而激烈的跳动，果真是神！
马面满头大汗地弯下膝盖行礼，道，“不知是天上哪位神仙大驾，小的们不懂事得罪了您老人家，您只管打骂，只是还请仙姑收了法术，饶小的们一命啊！”
马面刚说完，那种奇异的威压就不见了，我顺了顺气，抬眼望向那个女子。她似乎有些尴尬，一双眼睛不住地往旁边看，朱唇轻启，道，“我是来找人的，不，找鬼的，她叫秦飞雪，你们能帮我找找吗？”
马面仍然跪着，恭敬地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查，不知仙姑大名，要找的人，哦不，要找的鬼在阳间时是男是女，是哪里的人？”
“她是个女的，是凉国颍川横县人，至于我的名字，一定要说吗？”她似乎有些为难。
“神仙恕罪，因您是神族人，要干预冥府的事须得留案备档，这是规矩。”马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算了，我叫夏依人，你记下吧！”
夏依人！听到她要找秦飞雪时我便心存疑惑，当她说她叫夏依人时，我只觉得浑身犹如被雷劈过一样。
看着眼前女子明媚姣好的模样，我实在是无法把她和千年前那个犹如鬼煞的夏依人联系起来。但其实我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她，姑且不论她们相同的名字和身份，光看她手上的那只骨笛就一目了然了。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见她被恶蛟吞入腹中，而且就算她能活下来，她的魂魄也会被火羽岛那座火山灼热的岩浆烧得灰都不剩，莫非••••••换魂了？不对，她的身体依然是神的身体，这一点从刚才的威压可以看出来，神的身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且不能容纳其他的灵魂，那么，可以确认这个人就是那个夏依人了。等一下，如果夏依人还活着，还和秦飞雪有联系，那么龙王的病••••••
我的思绪飞快地变换着，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走到我的跟前，待我反应过来看向她时，眼前是一张美丽又愠怒的脸，我听见她说，“我认得你！”
我不敢怠慢，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神族，连忙恭敬行礼，道，“见过神女！”
“我知道你，你是当年跟我讨要骨笛的那个人。”她一脸讥笑，“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到头来还不是要靠牺牲一个弱女子来拯救苍生。”
“为了天下苍生”，这是我当年跟她要骨笛时说的话，现在听来确实像个笑话。我心里却是对她有愧，愧疚自己当时的无知，也没有阻止诸位神君，但这并不能熄灭因为她的欺骗而让诸多同袍白白牺牲的怒火，便不客气地回道，“神女大义，若不是您故意隐瞒骨笛的限制，让那恶蛟发狂，仙族诸位神君又何须牺牲一个弱神呢？再说是您自己惹火了妖王，跑到火羽岛的，若不是这样，诸位神君怕是还想不到要让您牺牲呢！”
“借口！明明牺牲一个水系神君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我去做，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自己害怕，现在还怪到我头上来，活的这么久，也不知把脸皮丢到哪里去了！”
“呵！神女何必推卸责任，当时您不是也在场吗，骨笛也在您手里，您一支安魂咒明明就能让恶蛟安静下来，您却什么也没做，到了那个地步，您自己就没有过错吗？”我知道自己逾越了，她是神，我不该这样言辞激烈的。
她没有再和我吵架，眼神有些闪烁，又道，“本以为你是个呆子，想不到口齿如此伶俐，对了，我突然想到前几天在魔界，魔君对你很是赞赏，还说想收你为义子呢，也不知道那位天帝知道否！”
我心头一凛，她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