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斩神刀下
看着都察尔等人被妖王施法，犹如烟尘一般消散，我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对妖王的残暴又有了新的认识，眼下的困境迫使我无数次用尽全力举剑，砍向妖王，他只是抬起斩神刀格挡，那力量就将我震得五脏俱裂，疼痛难忍。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妖王，他比我想象中更强大，更有力量，就算是没有红莲，他也能轻易击败我，一时间，我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无力感，夏依人现在不能叫她姑姑，妖王又下了结界，我无法对外求助，孤立无援，该怎么办！
“妖王，世间宝物千万，何必追着一朵红莲不放！”我捂着胸口，动一下都觉得快要死了。
“苍梧君，我父亲无意取你性命，你快些离去疗伤吧，不要再插手此事。”柳絮儿趴坐在地上，劝道。
妖王没有说话，向来是同意柳絮儿的话。
我要走吗？毕竟我和夏依人还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唯一能算的一次就是在冥界的那次了，还是我救的她。可是把她留在这里，妖王会吃了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全身而退？莫云烨，快想想：现在要打过妖王难如登天，要让他放我们走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
我有了主意，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你说的不错，我这就离开。”说着朝妖王走去，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句“得罪”，妖王回了我一个礼，就是现在，我手中的湛沪剑直刺妖王，妖王大惊，跳开一步。我忙抓住一旁瘫在地上的柳絮儿，掐住她的脖颈，对妖王道，“别过来！”
妖王的愤怒直接摆在脸上，道，“卑鄙！快放开我女儿！”
我当然不会放开柳絮儿，现在，她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妖王！你把斩神刀扔了，不然，我就在她脸上划上一刀。”我把湛沪剑架在柳絮儿脖子上，拖着她走到夏依人身边，把夏依人扶起，此时的夏依人还算清醒，我问道，“还撑得住吗？”
“死不了！”她看见我另一只手上的柳絮儿，有些无力，仰着头，道，“你抓着两个伤员，是走不了多远的！”
“只要把妖王逼退就可以了，虎毒不食子。”我有些晕，甩甩头，努力让意识清醒。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还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妖王，站在那里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紧了紧掐住柳絮儿脖子的手，我带着夏依人往后退。
妖王站在那里，脸孔变得扭曲，杀意漫天，柳絮儿哑着声音，道，“苍梧君，你是要和妖王作对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和妖王撕破脸是不可避免的了，把柳絮儿当人质，威胁妖王，虽然有违君子之道，但要救夏依人，我只有这个办法。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眼前的一界之主，他疾奔过来，一声虎啸震得大地颤抖，我手一抖，湛沪剑落，柳絮儿跳到一旁，一回神，妖王可怖的脸就在我眼前，下一刻，我只觉得我的胸膛好像被洞穿了，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心脏，肺里的空气似是要被挤空了，无法呼吸，低头一看，妖王的虎爪刺破了我的身体，在我的胸腔里摸索。
我无法动弹，就这样看着那只手使劲扯着我的心脏，然后我看见湛沪剑的剑刃砍断了那只手臂，妖王大喊一声，捂着手臂连退数步，他的的手掌连着一截血淋淋的手臂还留在我身上 ，不过已经失去了力量。就在我三步远，夏依人双手握着滴血湛沪剑，双眼赤红，包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草原上狂乱的风吹扬起她青色的衣袂和漆黑的发丝，借着清幽的月光，我看见她的脸色苍白，平日里殷红的嘴唇也失了血色，湛沪剑散发着淡淡的青光，忽明忽灭，照着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夏依人”，我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举起湛沪剑，疯了似的向妖王砍去。
妖王的斩神刀可不是吃素的，我大叫着让她停下来，可是她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妖王左手抬着刀，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几乎每刀都砍在她身上，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血流出来也不看一眼，只知道挥剑。她这不要命的气势加上神的威压，妖王打得也是困难，没几招身上就被刺出几个窟窿。
“夏依人！停下来！”我扯着嗓子吼道，把妖王的虎爪从胸口拔出来，飞奔过去抱住夏依人的腰，不让她前进半步，忍着胸口的剧痛，我大叫道，“你不要命了！再打下去你会血枯而死的！”
她依然没有理我，反倒用手肘击打我的脊背，我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却不敢放手，谁料妖王从背后给我来了一刀，眼前天旋地转，我倒在地上，看见妖王大吼着举起刀砍下来，瞳孔猛地一缩，可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心里不禁一笑，看来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
我闭上眼，打算受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刀，我想了一下自己的一生，没有什么特别牵挂的人，没留下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师父怕是要难过一阵子，还有夏依人，也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逃走？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我听见夏依人的号哭，睁开眼，就瞧见半空中夏依人挡在我面前，斩神刀刺穿了她的胸腹，她额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我张开嘴，想叫她，她因为痛苦而流下的泪水和着血落到我嘴里，是一股清香。
她的身躯如柳絮一般飘落在我身上，我感到腹部的疼痛，这感觉实在是熟悉不过了，斩神刀，我们的仇算是结下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我听见夏依人坚定地说。
“事到如今，死不死也无所谓了，”妖王走了过来，拔出插在我俩身上的斩神刀，我俩闷哼一声，他哈哈大笑，这副模样，像极了荒原上那些茹毛饮血的野兽，不过，他本来也是野兽，“看来，咱俩要一起死了！”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合上眼的那一刻，我看见有个人乘着月光而来，一身黑衣，和妖王交谈着什么。
按照仙族的规矩，仙死后会灰飞烟灭，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因为仙生前享受着凡人不能拥有的长久寿命，而这些寿命都是身为凡人时的来世的时光，相当于是透支来世，成全今生，一旦死亡，便不会迈入轮回之道。可是当我站在黄泉路上，看见运送金银的那个金鱼眼挑疤来跟我打招呼时，开始怀疑起这条据说雷打不动的规矩来。
“神君，你怎么死了！不过没事，来世当个人，重新修炼，还是能重列仙班的！”他安慰我。
我跟着“鬼流”往前走，正好碰到阎王，还有他身旁的鬼王。
这才多久没见，冥界就变了样，鬼王放弃了自己组建的势力，和阎王勾肩搭背的，还帮阎王管理地府的大小事宜，世道变得太快，我有些跟不上了。
阎王对于我鬼魂的身份很惊讶，直接把我带回阎王殿，询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将事情经过和他大略说了一遍，他道，“妖王到底没有开灵智，要他守信确实不太可能，只是你死在斩神刀下，魂魄居然还能来到地府，实在是件奇事”，他又问道，“那位神女呢？”
“我不知道。”
他不信，可我确实不知道，死亡的前一刻，夏依人先没了声，那是斩神刀，就算是神，被它伤了也是难以活命，她，应该是死了吧。
胸口莫名的疼起来，不知怎地，脑子里全是荒原上她痛苦和悲伤的神情，她帮我挡下了那记斩神刀，虽然没挡住，但••••••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哼，活到这个年头才有一个生死之交，也不知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
“阎王，我可否能进入轮回之道？”我问。
“不能！”阎王答得很快，“神仙没有来世。”
“那我应该往何处去？”
阎王和鬼王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道，“大约是黑白无常抓错了人，把你弄到这儿来了，可是地府从不记录神仙的生死，也没有安置神仙魂魄的地方，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游魂。”
游魂！这是无处可归的意思吗？虽然惊讶，我面上还是一派平静，也没兴趣再在冥界待下去，跟阎王告了辞，离开冥界，不过遇上柳絮儿确实是意外。
她就站在冥界入口，一身白衣，平时的迫人气势收敛了不少，她朝我走过来，行了个礼，道，“苍梧君，实在是对不住，我，我没能拦住家父！”
“你父亲要杀我，这是不可逆转的，我只会责怪你父亲，至于你，与我无关。”
她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似有水光，委屈道，“苍梧君你为何不听我的劝告，非要管这桩事，你若是能袖手旁观，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一直很奇怪柳絮儿这样以勇猛著称的女妖怪，为什么会取一个这样柔弱的名字，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她还是有几分柔弱美人的潜质，只是，她为何要来我跟我说这些呢？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游魂，这些都是拜你父亲所赐，你也看见了，他最后的那一刀是冲着我来的，我虽不会记恨你，但也不会和你有什么交集。”我实事求是地说，“我现在要出冥界，你自便吧！”
说完我不再理她 ，径自离开了冥界，往阳间去了。我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苍梧山，这里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弟子们照常听课出操，师父无名道士坐在祠堂里，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头来，我还是没能问清楚师父为什么要加害龙王，现在，我也不想问了，我是游魂，就应该做好一个游魂的本分，我给师父磕了三个头，就下山去了。
可是举目四海，我又该去哪呢？我的生命终结在北域的荒原里，我就去那里看看吧。当游魂的好处就是脚程快，可即便是这样，我到北域时已经是晚上了。
荒原上没有什么标志，我不知道哦自己是在哪里死的，只能到处飘着，飘着飘着，就瞧见了之前和夏依人一起救的那只白马。它居然活下来了！我还想着它受了重伤，又没人照顾，肯定死了呢！
大概是动物敏锐的直觉，它居然知道我的所在地，凑过来冲我蹭了蹭，却只能蹭到一片空气。它转身朝后面走去，还回头看了我，示意我跟上。
我跟着它走了大概三百步，看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碧绿的草原上，我躺在那里，夏依人伏在我身上，一动不动，两人身上血迹斑斑，像是一对殉情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