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女梦（2）
我在人间游历时，遇见一个老和尚，因为目的地相同，就一起结伴而行，在路上遇到了一起杀人案：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杀了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总是偏袒哥哥，从不照拂自己。官府的判决下来得很快，那个少年被判了死刑，我只当是一场悲剧，看看也就过了，老和尚给少年和少年的母亲进行超度，嘴里说着“妒是罪！”
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犯那种罪，可越泽的到来让我知道了我在嫉妒。他给她取了名字，就叫夏依人，还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说话练剑，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我看见夏依人露出崇拜和向往，而这些我本来可以做到的，我此时只恨自己身处幻境，不能上前阻止他们的相遇。我不是没有嫉妒过，小时候也会为了师父对师弟照顾有加而心存不满，但我不会表露出来，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我是师兄，那现在呢！我是以什么身份在嫉妒，夏依人的爱慕者吗？那我爱的是眼前的夏依人，还是在人间的夏依人呢？
对于感情，我自认不如越泽，他多情，所以能在爱过夏依人之后去爱元珊，还有数不清的妾室，但他又长情，所以能和元珊在一起千年。
而我，师叔说我是聪明过了头，凡事思虑太多，不像个少年人，以至于常常错过良缘，情劫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遇见。
我回想着师叔的话，看着越泽和夏依人情意绵绵，心里有一种冲动：把夏依人抢过来！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论这是幻境，就算是真的，我也没有办法把越泽从夏依人的记忆里抹去，那是时间留下来的，哪怕是神也无法消去的印记。呵！还真是如师叔所说。
就这样，我看着越泽把夏依人带离了这片山谷。眼前的幻境换了模样，变成战乱四起的人间南方，越泽把夏依人安置在蜀山，托蜀山掌门多加照顾，然后就和蜀山弟子一道去抓四逃的妖魔去了。蜀山掌门对聪慧的夏依人很照顾，传授了她御剑术和一些剑法，夏依人学的很快，每当得到掌门的夸赞时就会害羞的低下头笑，我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极了！
大概过了七天，我看见越泽和“我”来到了蜀山，越泽见到夏依人很高兴，“我”震惊地问清楚他们的关系后，眼睛总是避开夏依人，劝越泽赶紧和夏依人分手。
“我”和越泽在一旁谈话，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树后面的的柳絮儿，可是我注意到了，原来，这是一切悲剧的开始，不，从夏依人走出山谷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按照原来的轨迹开始运行了。我走到夏依人身旁，跟她说，“快走！快离开这里！”
她转过头来，道，“越泽，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
“哦，那估计是我听错了吧！”她没有怀疑太多，继续把玩手里的剑穗。
夏依人的事很快就被龙王知道了，夜幕降临后，龙王来到蜀山找越泽谈话，让他俩分手。越泽是个执拗人，龙王和他谈了两天也不见他答应，他也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龙王拿出越泽的母亲威胁他，越泽很快就答应了龙王的要求。
第二天，越泽就和夏依人说了分开，令人惊讶的是，夏依人答应的很爽快，只是想留在蜀山学艺，蜀山掌门答应后，越泽就离开了。夏依人独自回了房间，没有哭闹，只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喃喃道，“只有我一个人了！”
人不怕孤独，怕的是繁华过后的落寞。
现在的夏依人在我眼中就像人间那些好不容易和家人团聚后又独自踏上旅程的游子，落寞的她没有注意到慢慢逼近的柳絮儿，我感受到那股气息，冲夏依人大喊，“夏依人，快逃！”这样无力的呼喊我不是第一次做了，我再一次看着夏依人被带走，而这次将是万劫不复！
都说虎父无犬女，柳絮儿很好的证明了这句话，火爆的脾气比起她爹来只多不少，妖界的刑罚又严厉，不过几天，夏依人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这一天，柳絮儿的一母狐狸好友被人类捉去砍了头，柳絮儿帮这只母狐狸重新找了一个头，可是没有脸，母狐狸知道夏依人有一张不错的脸，就道，“公主，能否将这个女人的脸给我？”
“父亲说，打一下就行了，不要太过分！”
母狐狸道，“这有什么过分的，而且我听说这个女人是神，大王让公主抓她回来肯定是要吃掉她的，反正都要被吃了，有没有脸有什么关系！”
“说的也是！”
她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夏依人的性命，神的脸岂是轻易能拿走的，那是连接着心脏血脉的东西啊！
那只母狐狸拿着刀小心地在夏依人脸上划着，每落一刀，夏依人就惨叫一声，母狐狸一脚踢在夏依人小腹上，道，“安静些！”
那种皮开肉绽，血肉分离的声音折磨着我的耳朵，半个时辰过去，母狐狸才剥完一半，我不忍看下去，闭上眼，却能听见夏依人痛苦的闷哼，她的手脚被绑住，每喊出声，就会遭到母狐狸的毒打，我此刻恨极了自己的无力，也理解了夏依人，这样的仇恨，夏依人能放弃才怪！
一切结束后，夏依人的花容月貌只剩下血淋淋的肌肉，有血从她脸上落下，掉到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感觉得到。
“柳絮儿，我若能活下来，必让你尝尝这剥皮抽筋的滋味！”她言语凄厉，每说一句话，脸上就要痛三分，我捂住她的嘴，道，“别说话，会疼的！”奇迹的是，她听到了，用内力与我对话，“你是谁？”
太好了，如果她能听见，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触碰到她了，我心中一喜，道，“我是来救你的！”刚说完这句话，越泽和“我”就冲进来了，“我”道，“快，带上她走！”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山谷中活泼明亮的夏依人，我越发怜惜床上气若游丝的她。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她待在那个山谷里，她还是明媚如春光的少女，不用经受世间的恩怨情仇，种种苦楚，她现在所经受的一切，都是越泽带给她的。
我真想杀了越泽，他亲手把她拉入这万丈红尘中，却甩甩手走人了，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遭此无妄之灾。越泽在屋外跟付傲雪道歉，可是现在再悔恨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可心里还是怨恨，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在山谷里遇见夏依人的不是越泽而是我，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可终究是妄想。
夏依人去妖界的时候是把她救回来的第七天，付傲雪借了她法力，她支撑着走到妖王洞府，去往洞府深处的炼狱，那是红莲的所在地。
虽是幻境，我也能感受到炼狱中可怖的温度，火红的岩浆翻滚着，不时喷出几朵火团，在这灼热的液体中，孕育着天地至宝——业火红莲。夏依人站在岩浆旁边，火光照得她的脸更加赤红，她退了一步，像是在犹豫，然后又跑起来，纵深跳进岩浆中！
我大叫一声，看着她的身体被岩浆吞没，即便我知道结果也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直接跳进去采莲，真是简单粗暴，也只有为神的她能做出来了！
岩浆底下传来痛苦的嚎叫，然后夏依人跳出来，落到岸上，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她浑身浴血，衣服被烧成灰烬，能看见她的肌肤如透明一般，里面的血液脉络清晰可见，赤红的血液发出金光，流遍她的全身，我上前想看看她怎么样，可她浑身炽热的温度差点没把我给烧了，她一声嘶吼，皮肤脱落，只剩下骨头，从心脏处重新生长出筋脉皮肤，包裹住全身，面皮也恢复如初，甚至还要美上三分，额头上的三瓣莲花妖冶非常。简直如凤凰涅槃一般，她素手一挥，炼狱中的岩浆凝成一件红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像出嫁的新娘。
道家有一个不正式的说法，叫破后而立，当破到不能再破时，就是重塑的最好时机，夏依人正是如此，不过她的实力不够，没有办法承受成熟红莲的力量，有一段时间会处于癫狂状态，比如现在。
狭窄的山道旁聚着一群乞丐和一群土匪，夏依人踉踉跄跄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几个乞丐起了歹心思，抓着夏依人丢到乞丐堆里打算凌辱，谁料夏依人亮出宝剑，把乞丐杀了个精光，然后向土匪走去，土匪头被吓呆了，道“大姐，不管我们的事啊！”
夏依人那里听得进去，抬起血淋淋的宝剑，又是一通乱砍，血腥味弥漫在这片天地，夏依人站在一堆尸体中间，像极了嗜血的恶鬼，可她恢复了清明，看着自己造下的杀孽，一脸不可置信地跑开了。
景象再次变换，来到了火羽岛。
事情和千年前没什么两样，我这次没有像千年前那样觉得无所谓，看见夏依人被恶蛟吞下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心口传来的痛苦，我想跑上前去拉住夏依人，可身体就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大地一阵颤抖，眼前的景象犹如掉落在地的镜子一般碎成一片一片，从哪些破碎的镜片中，我隐约看见了自己，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脸，只是额头上多了一个堕仙的红印。
我猛然一惊，眼前明亮起来，看了一下四周还是那个山谷。
又是做梦吗？
我抬起手想擦汗，却觉得手上有东西，那是一只纤细柔嫩的手，我曾在梦中肖想过，那是夏依人的手。
夏依人安静地伏在我身上，像是做了噩梦，眉头紧紧第皱着，如果刚才我还在怀疑那是不是我的梦，那现在我可以确定了，那是夏依人的梦，是神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