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章 九节紫竹箫
抵达兰花教后,把面目全非的冬冬抬到车上,我真担心这一路颠簸她会小命不保。
我在仔细查看后,发现她身上过火面积虽大,却不很深,属于浅表皮的烧伤和烫伤。
按照烧伤等级属于浅Ⅱ度。大概因为昨夜崔神医给她涂许多草药、灯光太暗的缘故。
但是她的容貌是绝对无法恢复了。
检查完冬冬的伤情,我竟然脱口而出:“比我想象的要好,二度烧伤,没那么严重……乐观一点或许能康复……需要抗生——”就像对患者家属一样,马上要说秃噜嘴赶紧打住。
柳云溪轻蔑地:“哼!”了一声,自顾忙着,也不看我。
这什么意思?反正我说的他也一知半解,好在除柳云溪没人听见,对于他还是很好糊弄的。
“额,二度烧伤,应该是先被火焰灼到,又被……”我整理需要带的东西,开始胡诌,偷瞄柳云溪。
还好他并不在听,自顾在那整理东西——可能已经忘了我刚说过什么,或者压根就没听清。
离开前师太还特意嘱咐,不要把消息透露给虫娘:“虫娘再坚强怕也接受不了,她本就是性情中人,知道反倒不如不知,你多安慰安慰她吧。还有,那柳永不再见也罢,我说她怎奈她也听不进去,你说说兴许倒好!”这话是对柳云溪说的。
柳永,是柳云溪的撤退以后,虫娘的另一个寄托。
没有耽误时间就返回柳府,同行还有兰花教一个小哑女。
茵茵这日因身体不适,一直没有出门,看上去也憔悴许多。
柳云溪直接将车赶进柳府宅院,将冬冬安置在东边别院的西厢房。
冬冬一直都没有清醒,但是我察觉她眼睛在转,手也轻微在动,活命是没问题,只要没有继发感染,胸腔内脏没有受伤,肺部没有严重缺氧……
安置好冬冬和小哑女,崔神医就随我回家,让崔神医给茵茵诊脉开方。
柳云溪关心地问茵茵病情,并说特意带崔神医来给茵茵看病。
茵茵很感动,虽然尽量掩饰可喜悦依旧写在脸上……
我却觉得柳云溪太不地道,明明什么都瞒着茵茵……
诊闭,崔神医说茵茵只是染风寒,不碍事,用几副汤药七日内保证能好。
柳云溪请崔神医在府上多留几日,一则领他在城内游览,二则帮茵茵诊病。
崔神医捋着胡子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日晚上在柳府和柳云溪照顾三毛,它已经精神许多。
“照顾三毛”不过是我的说辞,茵茵虽然和我有一样的感情,因阶级划分却不能和我一样,随时都有机会呆在柳云溪身边。这一点我明了,所以即使没有我的出现,茵茵要冲破世俗观念和柳云溪在一起也很困难。
柳云溪虽然不是势利小人,估计也难以抵挡世俗观念。如果选我只是因为阶级限制,我也宁愿不要……
坐在书房前的门廊上,三毛也安安静静地趴在那。
月光惨淡了所有烛火的光,没有电灯的年代,月亮才是夜晚的主角。
这也是以往的文人墨客喜欢写月亮的原因。
此时,岁月静好!
我想就这么坐着,即使不说话,偶尔看看他时而冷峻时而温暖的侧颜。
不去想回家,不去想心中的不解之谜……
如果我是这个年代的人该多好,可以了无牵挂的去喜欢眼前的人。
“你是怎么来的?”柳云溪依旧没有表情,没头没脑地问我这一句。
还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我一愣,脱口而出:“坐驴车!”
柳云溪默默点下头,眼望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哦,对了,那天你在义庄捡到的是什么?”我问道。
“人骨头,头盖骨!”他轻松的说出来,就像说吃没吃饭一样。
“啊,为什么?”我不解:“还有,你昨天说义庄会有十俱尸体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去别处借具尸体烧下放那了。”柳云溪此时不苟言笑,把生死之事说的如此简单。
他得见过多少大风大浪?
月亮虽不是满月,却很明亮。
秋虫稀疏地低鸣,时而夜风掠过撩起沙沙的声音。
柳云溪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把萧,不觉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把九节紫竹箫,通身黑亮,粗细匀称;上大学时乐团老师有一把,却也没眼前这把精致典雅。
借月光能看到萧上雕刻的花纹,底部还有金边并镶嵌一块祖母绿。一望便知不是寻常之物。
“好一把精致的九节萧!”我不禁惊叹道。
“送给你的!”柳云溪看着手上的萧,淡淡地笑着,“这是我前些日子在鬼市找到的,我又让人稍做改动,你看——”说着,柳云溪竟然从九节萧的底部抽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匕首,镶金的部分就是那匕首的手柄。
“太精巧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再次感叹道。
“你若跟着我,总会有用得着的时候,以后即使不用了,也能卖个好价钱。”柳云溪淡淡地说。
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说,上半句尚能理解,后面我却听不懂,只歪着头看他。
“看,这匕首是陨铁锻造的,锋利的很,明天来我教你如何使这匕首。”柳云溪看着我说,我点点头,我俩对视而笑。
对于现在的他,我有些琢磨不定。有时候,他离我很近;我刚想接近时,却又有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我盯着他看的出神……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这把九节萧的秘密!”柳云溪补充道。
我一下回过神,愣愣地点点头。
“记住了吗?”他终于笑了,笑着递过萧放到我手里。
我好像碰到他的手指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声,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我静静地念春江花月夜中最喜欢的这几句……
虽然是瑟瑟秋季,我还是吹几段春江花月夜。
柳云溪则又恢复开始的冷峻,自顾着喝酒,借酒消愁的样子。
我一曲箫声已驻,柳云溪的酒也快喝光了。
“檀心释酒化客愁,喜自节萧越清秋,欢颜难载千年泪,淼淼春江意迟犹!”喝下最后一口酒的同时,我听得出他诗中的寂寥。
这是夸我萧吹的好么?
之后我们各怀心事分开了。
第二天一早按他说的早早去柳宅,柳云溪俩眼睛红红的,眼圈黑黑的,看样子没怎么睡好。
我也不好细问,他教我用匕首的一招一式倒是极认真的。
过程中偶有身体、指尖触碰,我们都极小心的回避,但总免不了有挨上的时候,我的小心脏把我的小血压呼呼的往上压。
我们之间不知被什么隔离,也许是虫娘,也许是茵茵,也许是未知的也许。
匕首的动作看似简单,真的使出来却不那么容易。
我几次出刀都被柳云溪轻松擒住手腕,也是我从未真心向他出刀的缘故。
休息的间隙,我在柳云溪书房看到昨晚他念的那首诗,小楷也极其秀气耐看,随意地放在书桌上。
听到柳云溪脚步声,我迅速把这张纸折起装好,第一次偷东西,感觉心跳加速……
义庄起火的事很快就传开,第二天相国寺和尚便前去超度过火亡灵。
柳云溪和几个商贾捐些银子,着工匠重修义庄。
大多工匠都觉着无缘无故起火乃大凶,不愿前去做工,最后还只是柳大着人高价请几个外地工匠去修房子。
这期间也是柳大派人监工,那屋后头的草垛自然好好修葺一番,直接在外面盖间茅草屋做柴房,以后守庄的人也能取暖。
茵茵最近身体特别弱似的,上次的着凉后总不见好,平日身上恹恹的,我便早早地去看铺子,待到下午茵茵才拖着孱弱的身子过来。
我劝她几次好好休息她都不肯,还要我早点回家别贪黑。
好在有柳大管家撑着作坊,他也不似从前那番看我,每每再见竟慈善许多。
柳三变在虫娘的劝说下回自己租的房子温书去,一时间不再在柳府打扰。
崔神医则专心照顾徐冬冬。徐冬冬一时半刻的也不能离开人。
这西厢房有暗阁,家里来人平日里也不出来走动。
我在柳府却总是畅通无阻。柳府虽大,一草一木在我看来都那么飘摇,没有根般。
这几日见茵茵始终没有起色,说病不严重吧,又总是恹恹地没精神。
请崔神医去家里给茵茵看下。
诊脉时崔神医略略一动,不多时便说茵茵只是受寒体虚,开些药按时服下便罢。拿方子看却也是些平常药,便日日请药铺煎好再着小厮取回。
本来说是我来帮茵茵煎药,然而柳云溪和茵茵都说这不合规矩,于是作罢。
在医院实习时,我们也经常帮家属照顾病人,有时候不见得我们能做多少事,但是只要有医生在病房,病人就踏实许多。
冬冬看上去好多了。她正在恢复中,崔神医照顾的很好。如果有抗生素冬冬基本就没有大碍,但是这不可能实现。
好在照顾她的哑女勤快干净,再加上现在是深秋,房间通风好细菌不容易繁殖,而且我也嘱咐哑女凡是冬冬要用的东西必须用开水烫过才能使用,所以一直也没有严重感染。
我的背包里还有些头孢,我随时准备给她用,但目前看还不需要。
这一日崔神医去医馆抓药回来便嘱咐小厮们去熬药,天气渐凉,柳府里的小厮们也有几个感染风寒的。
正好我在书房前逗着鹦哥玩。
这时茵茵过来找我,大抵是说要买些料子置些冬衣和棉被。
而一赐乐业人曾献给皇上一种布,是用一种植物的花朵织成的,颜色好看不说,还厚实耐穿,西域回来的商人好多专门卖这种布。
我听明白这就是棉布,让茵茵自己酌情去做就好,天冷的我不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