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庭前和解
叶磊刘青，还有郑莹夫妇一起做电梯下五楼核磁共振检查中心。
郑莹的手抖得厉害。郑莹的老公也能看出来，精神高度紧张，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几个人上了电梯后，电梯在每一层都要停一下，巨大的电梯门慢慢的开门，慢慢的关门，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四个人都心焦的厉害。
三分钟后，终于到了五楼。宝宝的妈妈郑莹第一个冲出了电梯，往外疾走，直接奔向核磁共振检测中心。
叶磊他们立即追了上去。几个人到了门口。刘青敲门。门过了十几秒才打开，是一个小护士，看到刘青，回头说：“董主任，刘大夫来了。还有宝宝的家属。”
“哦！”董主任坐在控制电脑前，正在看屏幕，回头说：“你让刘医生一个人进来吧。让家属在外面稍等。”
“哦，好的。刘大夫，请进。”
刘青回头说：“你们在那边坐一会。我马上就出来。不要着急！”
郑莹和老公一起点头。
刘青看了一眼叶磊，然后进了控制室，走到董主任身旁，说：“董主任。”
“刘青啊，你先坐一会吧。我们先给小宝宝算的肿瘤外径，还有椎管图像。还要一会才出数据。”
“图像出来了吗？董主任，您看图像怎么样？”
董主任叹了一口气，说：“这样的小患者，每年我都会看到几个，不过像这个宝宝这么严重的，还是很少见。只看图像，椎管内几乎都充满了。肿瘤占位很严重。宝宝没有瘫痪吗？”
“没有。”
“哦，那还好。腹腔内的肿瘤占位也很厉害。这孩子不容易，这孩子的父母，也不容易啊。”
这时候操作电脑的大夫转头，对董主任说：“董主任，测量结果出来了。”
“哦？赶快打印出来。”
“嗯。已经开始打印了。”
这时候刘青听到身后有机器运转的响声，刘青回头看，看到身后巨大的影像打印机上面的监控屏显示：“正在打印影像检查结果，请不要离开。屏幕右上角还有一个打印结束倒计时显示，显示打印还需两分钟。
刘青坐不住了，站起来，站到机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倒计时的显示，浑身都感觉轻飘飘的，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等待这个结果，刘青太紧张了。这次检查，关系到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宝宝，未来的命运……
一分钟……
四十五秒……
三十秒……
二十秒……
十九秒……
十八秒……
突然机器倒计时到十八秒的时候，倒计时突然停止了。
屏幕闪烁了两下，屏幕正中间的文字，变成了：“打印结束，请取影像照片。”
然后黑色透明的影像胶片从机器口吐了出来，刘青立即拿起胶片，对着灯光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每个影像断层上，都清晰可见的巨大的肿瘤断面。
机器这时候响起蜂鸣音，同时屏幕中间的文字显示着：“正在打印检查结果，请不要离开。”
刘青手心已经冒汗，看着机器侧面的检查结果出纸口，一张Ａ４白纸终于吐出来了。刘青立即拿起来，看上面的结果：“左肾肾上腺区见６．３＊５．６ｃｍ回声不均匀实性肿块，肿瘤内见团状钙化，肿瘤边界欠清，边缘有分叶。肿块跨过中线至对侧区，肿块内现较丰富血流信号。肝脏、腹部淋巴结、椎骨均有弥漫性肿块分布。第１５至第２５椎管及椎间孔可见局炤性肿块。”
谭主任在一旁也跟着看了检查结果，然后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典型的神经母细胞瘤，多处扩散。这么严重的情况下，手术，放化疗恐怕都不能做。你出去后，和家属沟通，也不容易啊。”
刘青眨了眨眼睛，转头对谭主任说：“谢谢你，谭主任。”
“咳……医者父母心，而且我也是孩子父亲。我家那个姑娘，小时候也是小病包。我知道那种痛苦。”
“嗯……谭主任，那我走了。家属还等在外面。”
刘青拿着片子和检查报告，开门出去。
外面郑莹和她老公立即都站了起来，迎着刘青走了过来。
郑莹走到刘青面前，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郑莹老公看着刘青，问：“刘大夫，怎么样？”
刘青说：”你们把你们以前在我们院做的那个报告拿出来，我看一眼。”
“哦哦！”郑莹老公急忙低头从自己拿着的塑料口袋里翻了翻，把那张纸翻出来，递给刘青。
刘青把纸展开，看了看那上面的结果，又看了看最新的检查报告，然后努力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说：“两个报告对比着看的话，你们宝宝肚子里这个肿瘤，真的缩小了！”
徐浩浩换完了衣服，站在医生办公室旁边的更衣室门口，等着林萍萍。
一阵困意袭来，徐浩浩张大了嘴，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昨晚连续跟了几台顺产和手术。还有一台顺产半途，胎儿卡住了，临时改剖宫产，还蛮危险的。
现在夜班结束了，徐浩浩感到特别的疲劳。
徐浩浩打完哈欠，抬手敲了敲门：“萍萍，完事了没有？你都进去十多分钟了。换棉袄也该换完了。”
“马上完事了。人家化化妆。”
“啊？你还要出去逛街啊？”
“不啊，回家直接补觉。”
“睡觉前不卸妆，带妆睡？”
“不啊，不卸妆就躺下睡觉，脸会起小痘痘。”
“那你就是给自己回家这一路化妆啊？”
“对啊。”
“哎呦我的妈诶。萍萍，你不用吧？你就坐在车里，就素颜得了，谁看啊。”
“你少废话！女人多矫情，你不知道啊。我化好了，你看着也舒服。马上完事了啊。”
徐浩浩叹了一口气，站在门口又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刚打一半，徐浩浩突然看到一个人，硬生生把哈欠憋回去了，盯着那个人又确认了一下，心里着急起来，看着那个人奔自己方向走过来，一直看着自己，走到了自己面前，站住了，看着徐浩浩，脸上表情特别严肃，然后问：“请问，您是徐大夫吧？”
徐浩浩已经认出对方了，他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是来找麻烦的吗？
徐浩浩紧张的嘴有点不利落，犹豫了一下，说：“……哦……是，是啊。你……你好。”
“你好。请问，叶主任在吗？”
“叶主任？你找叶……叶主任什么事？”
“我想……我想找他聊两句，他在吗？”
这时候，更衣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了，一股香气涌了出来。林萍萍喷香水了，而且化了一个看起来很自然的淡淡的妆，嘴唇比以前红了一点，还擦了粉底。
以前林萍萍只要到医院，不论上班下班，从来不喷香水的……
徐浩浩看着林萍萍愣住了。这是林萍萍美给自己看的吗？
林萍萍一边开门，一边问：“你和谁说话呢？啊？！”林萍萍一看到那个人，也大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徐浩浩，问，“他怎么来了？”
“他说他要找叶老师。”
那个人有点不耐烦了，问：”你们叶主任到底在不在？你们要是不知道的话，我自己去办公室找他。”
徐浩浩和林萍萍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个人更加不耐烦，转身要走。
林萍萍说：“您等等！你找的叶主任，因为你，已经被停职了。”
那个人一听林萍萍的话，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满脸疑惑的看着林萍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叶主任因为我？被停职了？我什么都没做，他怎么会因为我被停职？”
林萍萍和徐浩浩一听到那个人的回答，也都懵了。
那个人，正是前几天那个死亡产妇的老公。
他不是已经和那个黑心宋律师合作了，联合告了叶老师，还让叶老师被迫停职了吗？他怎么现在却表现的对叶老师被停职完全不知情？
还有他现在找到这里来，要和叶老师当面谈……
他要谈什么？是要威胁叶老师吗？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肿瘤确实缩小了。原来是８．３乘与７．７，现在是６．３乘与５．６。”叶磊说。
郑莹老公说：“这缩小了有十分之一……”
叶磊说：“远不止十分之一，现在我们说的是最大切面，实际上肿瘤是长宽高三个维度，按照现在的体积，比原来体积缩小了一半还多。”
郑莹没听懂叶磊是怎么算的，吃了一惊：“叶大夫，你没算错吧？肿瘤缩小了一半还多？真的？”
叶磊又在脑子里算了一遍，点头说：“我没算错。”
郑莹立即哭了起来，但这次，不是那种沉痛痛苦的哭，而是带着喜悦和巨大压力突然放松了的哭。
郑莹老公说：“可是这个瘤不应该是恶性肿瘤吗？恶性肿瘤不经治疗，还能自己变好？”
叶磊说：“影像上，恶性的主要特征，就是边界不清和有血流信号。肿瘤方面，我们也不是专家。一会我们还是要上楼问问肿瘤科谭主任。但实体瘤缩小一半还多，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可能病情真的在缩小。”
郑莹和郑莹老公都已经哭的不能自已。
郑莹老公说：“我们在唐山做了核磁共振后，大夫告诉我们结果后，我们回家，看以前的结果，一个月前，我们宝宝整个人才多大，但腹腔内的肿瘤却比现在要大。我们还以为唐山医院的设备不行，检查检查错了。没想到，这是真的！”
郑莹问：“老公，这会不会是病情反复，肿瘤只是暂时缩小，过一段，肿瘤又会变大？”
郑莹老公用紧张关切的眼神看着叶磊。
叶磊心里也不确定答案。
会不会复发？
肿瘤为什么会缩小？
叶磊说：“总之你们的宝宝，现在不还是很健康，活蹦乱跳的吗？”
“真的会有这种奇迹吗？”
“我们马上上楼，让谭主任看看结果。”
郑莹夫妻俩立即一起说：“好！我们马上上楼，马上上楼。”
两个人都抽泣了一下，但又立即都露出了笑容。
十分钟后，叶磊他们上到了六楼肿瘤科病房。在医生办公室，郑莹夫妻满怀希望的把结果和检查单递给了谭主任。
谭主任表情严肃，先拿起片子对着日光灯管，仔细看了好半天，然后又看检查结果，又看唐山医院的检查结果，又看一个月前宝宝的检查结果。
谭主任眉头始终不见舒展。叶磊，刘青，还有郑莹夫妇，都十分紧张。
谭主任不会突然告诉他们，现在的肿瘤缩小，是病情发展的某种情况，虽然肿瘤缩小了，但宝宝的病情，还在继续恶化……
所有人，特别是郑莹夫妇，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吧？……
谭主任又把所有资料仔细看了一遍，但还是不说话。
刘青忍不住问道：“谭主任，到底怎么样？”
“这个……你们不要着急，再等等。我要看看资料……弄准确了再说。”谭主任说完，把那些检查结果和片子整齐的在桌子上放好，然后起身，去斜后方的书架上，打开书架，从里面抽出一本又大又厚的病情分类指南，小心地把书拿出来，回到座位上，打开书，开始看书的目录。
这时候叶磊口袋里手机响了。
叶磊小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拿起手机。
刘青问：“谁？”
“徐浩浩。不知道什么事。”
叶磊拿起电话，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按了接听键：“喂？浩浩，你找我。”
徐浩浩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叶老师……您今天是不是来医院了？”
“是啊。有个患者有事情，我来看看帮帮忙。”
“您没在咱们住院区吧？”
“你说的是八楼咱们科室住院区？”
“对。”
“那没有。我在六楼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你这动静和偷地雷的似的。”
“哦……我告诉你，那个您停职前，产房死亡的那个产妇，产妇老公，突然来了。现在就在八楼。”
“什么？！他来干什么说了吗？”
“他说来这里，是今天他回来给他老婆办一些死亡手续，然后要把老婆送火葬场了。他办手续前到的住院处，说让我们找一下你，他办完老婆手续后，就上楼找你。”
叶磊感觉自己头嗡的一下就大了。
那个人给他老婆办死亡手续，之后来找自己……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关键是他现在不是已经和那个产妇葛红玲联合起来，一起找宋律师寻求高额赔偿了吗？按说这种情况，他应该保护好老婆尸体，然后按照流程申请尸检，之后还要打官司，应该宋律师告诫过他不要和对方当事人接触啊……
这人怎么一个人寻到这里来了？还要和自己谈话？
叶磊想不明白，眨了眨眼睛，问：“他们代理的宋律师来了吗？”
“没看到。”
“那个人说要和我谈什么？”
“不知道。他没说。但我问他不是因为他要和我们打官司，已经导致咱们叶老师被停职了吗？他很惊讶，说他不知道你被停职了。叶老师，你说这个人什么意思啊？”
叶磊也糊涂了，想了想，也没有想出理由来。
“叶老师，这会不会是那个阴呼呼的宋律师又给您设套来了？要那个人来这里套您的话，然后用来对付你？”
叶磊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说办完手续就上来。”
“这样，我这边还有事情，你先去帮我找一下高律师，给院办打电话，然后把情况都告诉高律师。听听他的意见。我这边一完事，就和你们联系。”
“好的，叶老师。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高律师。”
“嗯。”
“您那边完事后，您千万别自己上楼。先给我打电话。”
“嘿嘿，你还挺细心。知道了，放心。”
“嗯。叶老师，那一会见。”
“一会见。”
叶磊挂了电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徐浩浩说得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宋律师这个人做事有点不择手段，这次那个家属来这里，要单独找自己谈话，八成是有别的目的……
不好弄啊……
叶磊叹了一口气。
刘青早就听到叶磊说话的内容，听出不对劲来了，小声问：“叶磊，怎么了？”
“有点麻烦事……那个死亡产妇的家属突然找来了，单独来的，说要找我谈一谈……”
“什么？！”刘青反应很大，“那你千万不能去！可别上什么圈套！”
叶磊看着刘青，笑着说：“瞧把你激动的。谢谢。”
“我和你说真的呢！叶磊！……”
这时候，谭主任抬起头，说：“搞清楚了！为什么肿瘤会缩小。”
郑莹夫妇立即说：“谭主任，为什么？”
叶磊对刘青说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会小心点的。咱们一件一件事情过，先听听谭主任。”
刘青还是满脸担心，跟着叶磊走到谭主任身边。
谭主任说：“先说结论，你宝宝的病情，首先呢，是肿瘤真的在缩小。这个从两次ＭＲ检查……核磁共振的单子上也能直观的看到。其次呢，还有一个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你们宝宝刚刚出生的时候，你们看检测单的描述，说肿块内‘见丰富血流信号’。看到了吧？”谭主任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指指着那个报告单上的文字。
郑莹夫妇看着谭主任手指的方向，一起点了点头。
“恶性肿瘤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会自己在肿瘤内部建立丰富的血流供养系统。通过新建的血管，给肿瘤生长和扩散提供资源。所以内见丰富血流信号，就是一个典型的恶性肿瘤特征。但你们看这次的报告呢？上面对血流的描述是怎么写的？”
谭主任把最新的检查单子展开，指给郑莹他们夫妻俩看。
郑莹看着单子，念道：“肿块内现较丰富血流信号。”
“对。这次用的描述，是较丰富，和上次的丰富比较，程度上，是变轻了的。从血流信号和肿瘤大小来看，这个肿瘤，是有明显缩小的迹象。”
郑莹和她老公两个人，立即都露出激动的表情，看着大夫，说：“可是我们没有给宝宝做过任何治疗。他的肿瘤不也是恶性的吗？怎么这个肿瘤，还能自己变好？”
“哦，是这样。神经母细胞瘤，是新生儿遇到的最常见，最恶性的癌症。不过这个病，有一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大约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宝宝，体内的细胞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良性化，也就是变成良性肿瘤，血流信号渐渐消失，肿瘤缩小，这都是肿瘤良性化的典型特征。”
“那肿瘤后续，会越来越小吗？”
“大部分逆转的宝宝，理论上不需干预，就会自己慢慢将肿瘤吸收痊愈。”
“原来是这样……”
“但你们宝宝的病情，有两个让我意外的地方。一个是肿瘤这么大，竟然也能逆转。一个是他的肿瘤已经发生椎管占位，但宝宝并没有严重的运动障碍，或者瘫痪……刚才我担心自己对这个病的记忆有错，特别查的资料，逆转率百分之一，这个我没有记错。但他病的这么严重，竟然也能自我痊愈，这真的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郑莹和郑莹老公都激动起来，忙不迭的点头，郑莹老公说：“谢谢谭主任，谢谢叶主任和刘大夫！谢谢你们！”
谭主任说道：“你们要谢，也不应该谢我，应该谢你们的宝贝儿子，虽然才出生一个月，但生命力，却这么顽强。”
叶磊问道：“谭主任，那后续这个小宝宝，还要做哪些治疗？需要手术或放化疗吗？”
“这个后续治疗，是这样，你们先不忙开心。先听我说。”谭主任给郑莹夫妇降温。
郑莹老公说：“您说，谭主任，您说。”
“是这样。首先呢，肿瘤还在体内，虽然话不好听，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要定期复诊，毕竟他是恶性的，现在应该是宝宝体内的免疫系统已经在对付肿瘤了。但肿瘤还是可能逆转。”
“哦。”郑莹夫妇一听到“可能逆转”这几个字，还是心里一颤。
“你们也不要紧张。现在已经是发生的奇迹了。我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但我相信，你们的宝宝，会继续努力，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但现在从影像的情况看，我的结论还是和上一次结论一致，宝宝椎管内肿瘤占位严重，所以还是不能手术。”
“嗯。”
“宝宝才一个月大，也不适合放化疗。”
“嗯。”
“但宝宝已经开始自己和肿瘤战斗了，战果还不错，我的建议是，咱们定期复诊，密切观察战况，但是不干涉。你们明白吗？”
“明白，密切观察战况。”
“嗯。这样，你们宝宝这个病例呢，我觉得应该作为典型病例进行研究。以后你们来复诊的时候，都直接给我打手机，直接挂我的号。今天下午呢，我安排几个检查，主要是验血验尿，看看有没有其他基础病，肝肾有没有损伤。然后让新生儿科曾大夫帮着做一下宝宝行动能力，各方面发育情况的测试。之后你们就出院吧。”
“大夫，复发的可能性大不大？”
“这个谁也不能打包票。但我觉得，可以乐观。你们宝宝这个，我毫不夸张的可以说，奇迹，这个，真的是医学上的奇迹！你们这一个月熬得很痛苦，很辛苦是吧？”
郑莹夫妻俩一听到“这一个月熬得很痛苦很辛苦”这句话，这一个月来，辛苦照顾孩子，每天看着宝宝，一想起注定死亡的结局，那种前方一点光都没有的绝望恐怖的感觉，现在回想，那就是和地狱一样。
郑莹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郑莹老公说道：“我和我老婆，两个人想的就是，孩子还活着，咱们就好好养着，宝宝死了，我们好好把他葬了。让他在人世间，尽量像普通宝宝一样，活……活一场。”
叶磊刘青和谭主任，都沉默下来。
现在他们只是听听他们的讲述，心里想象一下这一个月他们过的日子，几个人就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他们可是实打实，每天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煎熬中，努力挺着。
谭主任点了点头，说：“不容易啊。”
郑莹老公说：“我们抱着宝宝在唐山去肿瘤医院儿科给宝宝看病的时候，看着那里那么多父母，每一个父母都和我们一样的煎熬。那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每个父母和我们都不用说话，只是眼神彼此交流一下，彼此就都明白，大家的痛苦互相都是一样的感觉。我们在那排队照影像的时候，我听到我旁边的一对父母，带着孩子，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那里吵架，是没有人带着八卦的兴奋劲看热闹的，反倒是每个人都很麻木，没有任何人好奇吵架的原因。在那吵架，还能有什么原因……”
刘青眼眶已经红了，拿出纸巾来，递给郑莹和他老公。
郑莹已经泣不成声：“那种日子，太难熬了，太难熬了。”
郑莹老公对刘青说了一声谢谢，也擦了擦眼泪，说：“他们吵架时，妈妈说：’我受够了！我不想活了，我就在这跳楼！’然后爸爸说的话，让我永生难忘，心里震撼的甚至感到恐惧。”
谭主任问：“爸爸说了什么？”
“那个爸爸站了起来，说：‘跳楼有什么用！现在你问问所有在这的家长！有一个算一个！要是现在父母跳楼死了，孩子的病立即就能治好！你看看医院天台现在是不是大家要排队上去往下跳，一个一个还都带着笑脸你信不信！现在和孩子的病比！死算个什么！我们能活下去！能支撑下去比死还难你明不明白！’”
郑莹老公话一说完，屋子内几个人，都被震撼到了。
“要是现在父母跳楼死了，孩子的病立即就能治好！你看看医院天台现在是不是大家要排队上去往下跳，一个一个还都带着笑脸你信不信！”
郑莹老公说完，努力控制着自己，眼泪不住地往外涌。
郑莹老公吸了吸鼻子，说：“这一个月，我没想到过死。但莹莹和我说过，她想到过死……”
郑莹一把搂住郑莹老公，大哭起来。
屋子里，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有他们俩长久的压力终于释放后的哭声。
叶磊和刘青把那对夫妇送回到新生儿科。叶磊从新生儿科出来，就接到了医院代理律师高律师电话，让他赶快去院办一趟。
刘青担心叶磊被那个来找他的家属下套，想要陪叶磊去院办。
“你回去好好上班吧。广大孕妇们离不开你。”
“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贫。”
叶磊笑了一下，说：“真的，你不用担心。我和高律师先碰面聊一聊。他有经验，不用担心。晚上你下班后，我俩一起吃饭。”
“那你自己一定要当心，要时刻牢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刘青还是满脸担忧的表情，看着叶磊。
叶磊点了点头，说：“我送你上电梯。”
“嗯。”
十分钟后，叶磊出主楼，去了三号楼院办。到了会客室，高律师和徐浩浩已经等在那里。
高律师说：“徐医生说那个家属声称对你停职的事情毫不知情。刚才我查了一下法院送来的传票，上面明确写了本案联席原告有他的名字，还有复印件上有他的亲笔签名。状都告了，他不了解你的情况，这完全不可能。这可能是那个姓宋的一个圈套。”
叶磊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圈套？他们要怎么套我？”
“我和佟律师通了电话，他们最有可能要达到的效果，就是弄成你知道原告到了医院，就去故意纠缠原告。这样法庭知道后，可能会对你不利。”
“那你们的建议呢？你们建议我和他见面吗？”
“我的建议是，见！但要录音，或者我和你一起见，我向对方表明我律师身份，作为见证人见面。”
“要录音？或者我带着你去？”
“佟律师建议我们选择会面地点，在有录像设备监控的地方，比如患者谈话室。”
叶磊一想到要录音，心里有些不舒服，低头沉默着想高律师的建议。
这时候徐浩浩的手机响了，徐浩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那个人刚才要了我的手机号，他给我打电话来了。”
高律师说：“这样，你用免提，然后接一下，和他说还没找到叶磊。”
徐浩浩答应一声：“哦，好，好。”
徐浩浩按了接听键，又开了免提，然后问道：“喂？你好。”
“你好，徐大夫，请问，叶主任你找到了吗？”
“哦，还没找到。”
“这样啊，你能不能快点，或者给我他的电话也行，我就和他说几句话，然后我还有事要去办，去联系火葬场……”
“哦……这个……”
那个人听到徐浩浩口气迟疑，也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不是早就联系上你们叶主任了，但你们担心我是不是来搞什么事情的，不敢和我见面啊？这样你看行不行？你们要是担心的话，你们手术前谈话，不都是要录音录像的吗？我和叶主任见面也录音录像，我说的所有话，你们都录下来，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行不行？”
徐浩浩听完对方的话，看了一眼高律师，高律师用口型无声的说道：“先挂了。”
徐浩浩点了点头，说：“这样，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给您回电话。”
“那你快点！我再等一会，然后我就真走了。拜拜。”那个人口气明显有点不高兴，说完这些话，也不等徐浩浩答应，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叶磊说：“我去见他。”
高律师想了想，说：“那就会客室。”
“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
“好吧，徐浩浩，你给他拨回去。”
二十分钟后，叶磊到了妇产科会客室。叶磊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等在那里的那个家属站起身，看着叶磊。
叶磊也看到那个家属手里拿着的资料，露出来资料上的字，写着“火葬场登记”几个字。
叶磊不知道该怎么开场白，勉强对对方笑了一下。
那个人注意到自己手里的资料露出来的几个字，连忙把资料扣过去，然后说：“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看这个……”
“哦。你家老太太，心脏……”
“谢谢叶主任关心，她心脏还好，在家和育儿嫂带孙子呢，身体还不错。”
“哦……好，好。”叶磊笑着点了点头，“您坐，您坐。”
两个人都带着尴尬的笑容坐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人低下头，脸色说不上好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掏烟盒，刚掏出烟盒，问叶磊：“叶主任，你来一根吗？”
“哦，我不会。谢谢。”
“这里可以抽烟吧。”
“可以，可以。”
那个人低头，默默的把烟掏出来，点燃，抽了一口，还是低着头，深吸一口气，说：“叶主任，那天的事情，我先说一声，对不起。”
“……”叶磊没有说话。叶磊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回应。
“我是真心的。那天我老婆走了，我在手术室门口反应那么激烈，也是真心的……”
“对不起，我们没能把你老婆救回来。”
那个人又低头，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把拿着烟的手拿开一点，头更低了，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突然抬头，眼眶都已经红了，用手擦眼角流下的泪水，说：“我那时候，真的无法接受，之前我们还满怀希望和喜悦，等着迎接宝宝的诞生，怎么一转眼，我老婆！我老婆就没了！”
那个人深吸一口气，又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说道：“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而且我对你们当时的处置，真的有点怀疑。我虽然当时喊我们要保大人，不要保孩子。但我心里……我心里……”那个人说到这里，又有点哽咽，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说，“我心里知道，我有些无理取闹。这又不是演电视剧，你们大夫，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怎么可能为了孩子，就故意去杀我老婆？”
“……”叶磊没有说话。
“但我真的接受不了，我需要发泄！结果，就把这股邪火，发到你们身上了。回去后，我看着我那个大胖儿子，我觉得我那么说，保老婆不保儿子，儿子虽然现在什么都不懂，但他会不会将来恨我？……呵呵……”那个人说到这里，突然苦笑了几声，然后说，“叶主任，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就是，当时我老婆生产的时候，她神智已经不清楚了是吧？”
“……是……她当时处于昏迷状态。”
“我在想，如果我老婆当时是清醒的，她要是知道如果留下这个只在她肚子里住过一段时间，她连长什么样都没有看到过的宝宝，她就一定要搭上她的命，我老婆会怎么选择？这不用问啊！我老婆肯定想都不会想，就会选择牺牲自己的命！要孩子活下来，要宝宝留在人世间！我老婆会这么选，我又有什么理由抱怨，又有什么理由怪你们？……”
那个人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子，说：“叶主任，我今天来，就是想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说完，那个人对叶磊鞠了一躬。
叶磊立即起身阻拦：“您不要这样！我这算不上什么委屈。你能这么理解我们的工作，我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叶主任！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叶磊对那个人点了点头，想问他，既然他不怪自己和医院了，那之前的起诉，能不能撤诉？
但叶磊还没等开口，那个人直起了身子，问：“叶主任，我还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您说。”
“我刚才怎么听那个小徐大夫说，说你因为我的事情被停职了？这是怎么回事？”
“哦……”叶磊想了想，说道，“之前您在那天和我们发生冲突的时候，不也听一个老太太说过，有一个产妇起诉了我们医院。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停职的。”
“哦……我知道。那个律师，后来还来找过我。姓宋。”
叶磊一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终于这个人要说正题了。他真的原谅自己，不找自己麻烦了吗？
“宋律师，对，对。”
“我不瞒你说，当时我考虑过聘用这个律师。不过这个律师看起来人比较油滑，不太可靠。我当时说我考虑考虑，之后他又打来过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接，后来我也决定不找你们麻烦了，所以和那个宋律师，也就没再接触过。”
没再接触过……
但诉状上，明明有这个人的签字……
宋律师是有些不择手段，但他绝对还不敢公然造假……
这个人在撒谎？……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个人是人是鬼？
叶磊看着这个人，想了想，说：“……可是前几天，我们接到了法院传票，宋律师同时在代理两个原告，控告我们医院，还有我。要求赔偿，同时要求我付刑事责任。”
“两个原告？……其中一个是宋律师原来就代理的那个产妇，那另一个……你们最近还惹上别的麻烦了？”
叶磊看着那个人，慢慢摇了摇头。
那个人皱着眉头，脸上显现出迷惑的表情，慢慢嘴张开了，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另一个原告……是我？！”
叶磊点了点头：“对，是你。”
“这……”那个人眨了眨眼睛，“这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我能骗你吗？！我说你听我说话，怎么情绪总有点不对。原来你以为我去法院告了你？我要是做过这种事我能不知道吗？！这个……这个……”那个人低头想了想，苦笑了一声，“还有这种事……叶主任，你没开玩笑？”
叶磊说：“没有。”
“那难道是那个姓宋的假冒我的名义？可是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了，你把法院送给你们的传票能不能给我看看。如果是我起诉的，那上面，肯定有我的签名！”
叶磊想了想，拿出电话，给高律师打电话。
“喂，高律师。”
“你们对话我听到了。”
“他说他没有起诉我，想看看原始签名。您能把法院传票，带着他签名的那张文件拿过来，给他看看吗？”
“好。你们等等。”
挂断电话后，叶磊心里疑惑，那个人也满脸疑惑的表情，嘴里嘟囔：“还有这种事……还有这种事……叶主任，您不用担心，如果真有这种事，那一定是那个宋律师作假，我先去法院撤诉，然后我要去法院，告那个宋律师假冒我名义，作假起诉！”
叶磊没有说话。
这里面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宋律师黑心作假？
这个作假风险太大，也太扯淡，宋律师猴一样精，泥鳅一样滑，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那要不是宋律师作假……难道眼前这个死亡产妇的老公，出于某种目的，现在在自己面前，戏精上身，故意颠倒黑白？
如果真是他故意撒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十分钟后，房门被敲响，高律师进来，手里拿着一张Ａ４复印纸。
高律师进来后，叶磊介绍了高律师的身份。那个人和高律师握了手打招呼。
高律师把复印件递给他：“这份是随着传票一起来的民事起诉状复印件，下面您看这里，有两个原告的签名，这个名字是你吧？”
高律师指下面的签名。
那个人看了一眼，立即笑了，说：“名字没错，就是我。但这个签字的笔体，和我根本就不一样！这个名字，不是我签的！”
高律师和叶磊听完，互相看了一眼。高律师说：“那您能不能现在，给我们签一个名字？”
“哦，你们还不放心？……那行，我写一个，你们有笔吗？”
高律师把自己皮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万宝龙签字笔，递给那个人。
那个人打开笔帽，直接在复印件那个自己签名下面，重新写了一个签名，整个风格，笔画，两个签名都完全不一样。
原来的签名更接近于正楷，文字写的也不怎么好看。那个人刚刚签下的名字，龙飞凤舞，书法不错。
“你们看，确实不一样吧？……怎么，你们还担心我故意在你们面前签一个不同版本的签名？我在市政，也是个小领导，我说的话我负责，不行的话，你们就录音……诶？对了，叶主任，我刚刚签的我老婆的太平间迁移文件，你看……这上面也有签名！”
那个人把自己之前手里抱着的那几页文件翻过来，往桌子上一拍，指着下面的签名栏：“你们看！签名一不一样？这回，你们总该相信我了吧？”
叶磊和高律师看那个签名，果然也和他后签的那个签名完全一致。
高律师又和叶磊对视了一眼。
那个人说：“相信了？”
高律师点了点头。
那个人有些愤怒的说：“这肯定是那个律师在搞鬼！他胆子也太大了！他是想骗赔偿，背着我们借我老婆的命发财！不行！我要去找他！叶主任，你们知道他电话，在哪办公吗？我以前把他电话删了。”
高律师想了想，说：“您稍等，我现在，就给这个姓宋的打一个电话。”
“给他打电话？行！您打！我问心无愧！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话，您打电话，您录音！没问题。”
“我打电话的时候，您能不能不要说话？”
“这个也没问题。”
高律师又看了一眼叶磊，然后拿出自己电话来，按了几下，放到了桌子上。
电话传来免提的呼叫声，然后被接通了，话筒里传来宋律师有些得意洋洋的声音：“喂？老高。什么指示？”
“我们正在准备法庭答辩，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你的两个被告，一个是那个产妇葛红玲，一个是那个死亡产妇的老公……叫李龙海，是吗？”
“对。”
“你确定，他们两边都找你代理案子了？”
“怎么？你还担心我没经他们同意，自己就敢擅自造假？”
“那行，老宋，没事了，挂了。”
“你们就不想再谈谈，咱们庭外就直接和解吗？”
“在考虑，先这样，挂了。”
高律师按了挂断键。然后看那个人。
那个人说：“现在为什么他这么做，我也好奇。叶主任，高律师，我有一个提议。”
叶磊说：“您请说。”
“我明天上午没事，如果您二位方便的话，咱能不能明天上午，你们把这个姓宋的也叫过来，咱们几个人当面锣对面鼓，咱来一个对质？咱把这事情，他到底为什么要假冒我名义，给当面搞清楚！正好高律师您也懂法律，如果咱们证明了，这个宋律师真的是假冒我名义！那我就立即聘请您！咱告他这孙子！你们看行不行？！谁想拿我老婆发财！我都对他不客气！”
高律师眨眼睛想了想，又看了看叶磊，然后凑过来小声对叶磊说：“这倒是个办法，你同意吗？”
叶磊小声说：“你觉得宋律师会造假吗？”
“这是重罪，姓宋的不大可能。但看这个家属，也不像撒谎。对质一下吧，咱们见机行事。”
叶磊点了点头。
高律师说：“那行，那麻烦您明天再过来一趟。”
“不麻烦。你给姓宋的打电话吧。”
高律师点了点头，拨通了电话。
“喂？老高，又怎么了？”
“院办和我们沟通了，明天上午，我们想请你过来医院一趟，我们再谈一谈赔偿额的问题，你有没有时间？”
“行啊！好啊！这态度多好！你们那个叶主任还废着呢吧！我还以为你们真不在乎你们手里的好医生呢！这多大的人才浪费啊！”
“姓宋的，说话我劝你，还是客气点。”
“我就是实话实说。那我明天上午过去，咱们好好谈，谈好了，你们把叶主任也叫上，我们拿到了赔偿，我们撤诉，我还要当面向叶主任鞠躬致歉。你看我这态度行吧？”
高律师听着宋律师嚣张的态度，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明天早上九点，院办会议室，你不要迟到。”
“ＯＫ！我这边还有会，再见！明天中午，我请客！”
挂了电话后，那个死亡产妇的老公立即说：“这律师是什么人？说话嘴这么损？”
高律师冷笑了一下说：“这是嚣张！”
“嚣张？明天我当面就给他打趴下！叶主任，到时候，让他给你道歉！”
叶磊却觉得这里面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但到底哪里有问题？有什么样的问题？……
叶磊看着那个家属，没有说话。
晚上叶磊和刘青出去吃饭，两个人找了个新开的网红串店，点了一个大腰子套餐，不怎么好吃。
吃完饭后，两个人又就近在工体那找了个酒吧外靠街的位置，点了点吃的喝的，一边乘凉一边聊天。
“叶磊，我有信心，这一次没什么意外，就是那个律师利欲熏心，出了昏招。明天找他一对峙，肯定事情就搞定，你恢复原职，这关就过去了。”
叶磊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想做小药厂医药代表的老婆。”
“不是。我是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嗯？”叶磊喝了一口卡布奇诺上面的奶泡，问，“什么根据？”
“根据人生起落的大方向呗。”
叶磊眼睛一亮：“这么宏大？什么大方向？”
“就是人不都是一段时间走运，什么好事都来，然后过一段又走背字，什么倒霉事也一起来吗？那你想前一段你什么情况？先说家庭，你爸本来不舒服，瞒着你，结果脑血栓差点出事对吧？”
叶磊点头。
“然后你那段时间又被人告，还是连续被投诉，结果弄得被人停职对吧？”
“嗯。”
“然后遇到个一家人都不错的产妇，生下来的孩子却长了肿瘤，手术化疗什么办法都不能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情恶化，弄得你那段心情都特别不好对吧？”
“嗯。”
“那段时间，你等于一点好事都没有，全都是倒霉的事情，这就是你人生最低谷。然后呢？到谷底后，肯定就要翻身啊？所以你第一件翻身的事是什么？”
“是什么？”
“我问你呢，你想想，你说！”
叶磊眨了眨眼睛，摇头说：“想不起来。”
“第一件翻身的事，不就是我做你女朋友了吗？！”
“啊？……”叶磊愣了一下，然后嘿嘿嘿笑了，“哦，对！对！你还蛮有自信的。”
刘青脸上带着怨气打了叶磊一下：“笑什么笑？不对啊？”
“对，对。之后我爸妈一看到我找了你，心情也好了，病也迅速好起来了。”
“本来的吗。然后咱又遇到了那个宝宝竟然肿瘤自己痊愈的医学奇迹……这我告诉你，这就是天兆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几大愁事……”
叶磊一听到这里，哈哈又笑了：“刘青……还是你用词讲究，我的几大愁事……”
“怎么？不准确啊？”
“准确，准确。”
“你的几大愁事，只剩下官司这一件了。连那么不可能的宝宝都能好起来，只剩下一个破官司，肯定挡不住你运势来了的脚步。所以我有充分的信心，官司这件事，肯定明天就能解决！肯定能！”
叶磊看着刘青故意这么信心满满的给自己鼓劲，叶磊突然心中一阵感动。叶磊把身子往前，胳膊放到咖啡桌上，伸手过去，轻轻把刘青的手握住，用手指轻轻摩擦刘青的手背。
刘青也看着叶磊，说：“你相信我。肯定没问题。”
“嗯。我相信你。谢谢，青青。”
“叶磊。”
“嗯？”
“今晚你别回家住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公寓，你陪我行不行？”
“那我爸妈都是老派人，他们发现我夜不归宿好不好？”
“讨厌，装什么蒜。我就问你，你陪不陪我？”
“陪，陪。其实刚才我和我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家吃饭，和你出去，我妈就说了，要是晚上太晚了，不回去住也行。看来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讨厌。闭嘴。”
“嘿嘿。”
“叶磊，你原来租的公寓退了？”
“到期了。没续租。”
“那你准备在家里长住？”
“最少住一段吧。我看着我家老爷子呢。天天还想抽烟喝酒吃肉，吃菜总吵吵不够咸没味。他都闹过一次脑血栓了，怎么也要把他这些生活习惯改过来。老人越老，越不听劝。我说话，还没楼下那些串闲话的老太太对他影响大。不过住一段，我还是要搬出来。”
“那你再往外搬的时候，别租房子了。”
“不租房子，我搬哪……啊？”叶磊突然明白了刘青的意思，刘青想要和自己住到一起。
刘青看着叶磊，心里奇怪。本来刘青以为叶磊会主动提议搬一起住，最少也应该是积极赞成。但叶磊现在的反应，却好像有些不情不愿？
叶磊一直没说话。
刘青小心翼翼地问：“你明白我意思没有？”
叶磊抬头看了刘青一眼，把本来握住刘青的手放开了，然后说：“明白。这事不着急，等我要搬的时候再说。”
叶磊对这个提议的冷淡，让刘青心里咯噔一下。
突然刘青感觉自己和叶磊之间，有了距离。
叶磊刚才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一下子浮现在刘青的脑海里：“我知道，你不想做小药厂医药代表的老婆。”
当时叶磊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用的开玩笑的口气，但开玩笑的口气背后，刘青总觉得怪怪的，叶磊实际上是认真的。
他担心他前途没了后，和自己可能走不远？
自己才不在乎呢，只要人好，叶磊，你休想跑走。
刘青想要说点什么，让叶磊知道自己不在乎他还能不能当医生。但怎么说这样的话都很别扭，甚至可能伤了叶磊的自尊……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怀着各得心事，各靠着自己的座椅靠背，突然两个人的距离，就比刚才，离开的远了好多。
这样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叶磊放在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叶磊和刘青一起看手机屏幕，看到来电人是高律师。
两个人都下意识一阵紧张。
刘青说：“我有预感，肯定是好消息！”
叶磊却觉得心里有极不好的那种感觉。
叶磊拿起电话，按了接听键：“喂？高律师。”
“叶主任，没睡呢吧？”
“没有，和朋友在三里屯泡吧呢。”
“哦……”高律师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想怎么措辞，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
到目前为止，高律师说话的口气都很平和。但他说话越平和，叶磊越觉得不安。
终于高律师又说话了：“嗯，叶主任，是这样……刚才，白天那个死亡产妇的老公，给我打了电话。嗯哼！”高律师好像嗓子里有痰一样，猛力的咳嗽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觉得事情，还是第一时间和你说一下的好。”
“什么情况？高律师，你说。”
“他把白天他说的话都推翻了，他说宋律师没有假冒他的名义，而是确实代理了他家。”
“什么？！”叶磊大吃一惊，问，“怎么这突然之间，他说的话就全变了？这人白天是在故意撒谎吗？”
刘青一直身子往前凑，也在听着高律师的说话，也满脸惊讶。
高律师在电话里又咳嗽了一下，说：“这里面有点说法，他给我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你先听我说。”
“事情的经过？好。您说。高律师。”
高律师开始在电话里，将自己晚上和那个家属的说话都复述了一遍，讲完后，对叶磊说：“我觉得他这次的说法应该都是真实的，但这样一来，我们明天本来找宋律师对峙，也就没有用了。我怕你明天才知道，会失望，所以提前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下整个情况。”
“哦。”叶磊心里这时候要多失望，有多失望，自己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宋律师没有撒谎，事情没有机会翻盘，叶磊叹了一口气，还是笑着说，“没事，高律师。那明天咱们和那个宋律师的约，取消还是继续见面？”
“我刚才和老佟，佟律师通了个电话，佟律师的意思是，那个家属和宋律师对质的事情肯定是没戏了。那个家属也不用来了。但既然咱们约了宋律师，那就还按照计划，和他见见面，还是争取一下能不能庭前和解。明天一早丁副院长和我们约了六点就到医院，先商量一个赔偿额出来，这次的赔偿额可能会比较高。”
“有多高？”
“院里，可能要拿五十以上。”
“这么高？院办能同意吗？”
“丁副院长上次说，院里可以考虑。应该是能同意。就是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就能满足姓宋的胃口？老佟还说了，明天他想把律师协会的副会长找来，一起给姓宋的施压。谈起来看吧。”
“那我明天也去。你们需要我的话，我就到现场，要不然，我就在医院呆着，随时方便你们召唤。”
“好，叶主任。那就这么定了。你继续和你朋友喝咖啡吧。女朋友吧？”
“嗯。嘿嘿。”
“享受恋爱时光吧，结婚后，有孩子了，就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我去陪我姑娘写作业去了，小学三年级，数学题我就快看不懂了。”
“哈哈，好。那高律师，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刘青问：“怎么样？高律师说的什么？”
叶磊简单把电话的内容讲了一遍，刘青的心随着叶磊的讲述不住下沉。
叶磊都说完后，刘青低头不说话，心里充盈着一种无力和失望的情绪。
叶磊看到刘青这样，把身子往前，又用手握住了刘青的手，说：“我坐累了，我们回家吧，从这走回家要半个小时吧？咱俩走回去行不行？溜达溜达。”
“叶磊……”刘青的声音有些酸楚。
叶磊笑了笑，站起身子，和刘青往外走去。
刘青把叶磊的左胳膊紧紧搂住，跟着叶磊往外走去，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