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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住进招待所那阵子，每天早上９点，准时到洋灰大桥头，乘业主的通勤中巴去工地，中午食堂吃饭回来，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挖孔桩施工期间，晚上值了夜班，上午在房间睡觉，就会被打扫卫生的吵醒，朦胧中看见个模糊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在拖地、擦桌子，我那会儿睡意正浓，既不会懵圈也没力气发火，转眼就又睡着了。再后来，我都习惯了，别人干别人的工作，我睡我的觉。

有一次我起床后，还没出门，服务员进来打扫房间，我看着身形像是在院子里笑我的那个女孩子，就多问了一句，结果她嘿嘿一笑，告诉我，她叫吕红。我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容貌并不出众，看起来平时也不怎么化妆，收拾得挺干净，挺有乡土气息的一孩子。

招待所总共有五位女服务员，年纪都在２０岁上下，负责打扫房间、公共区域和院子的卫生。按照她们的分工，每人负责一层楼的房间，剩下的一人负责全部楼道和院子等公共区域，定期轮换。她们全是从周边村镇招工来的，家都在农村，招待所包吃包住，工作稳定，基本不值夜班，每月二百多块钱报酬，寄一部分回去，自己再存一部分．．．．．．以前那个风风火火打扫房间的是她们里面的小吴。

之前食堂里吃饭的都是生面孔，大家往往各自围桌吃饭，不相互打招呼，也没多的言语。后来发现经常在食堂遇见的，也就我们这些常住的客人和客房服务员，大家就渐渐熟悉了，打个招呼，说说话。她们对老王那几个老家伙很尊重，毕竟年纪差别太大，和我就随便一些，开玩笑、嘻嘻哈哈。

有几次我值夜班睡到十点多起床，发现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写字台上放了一份早餐。咦？招待所也开始客房送餐服务啦？没听说啊，石师傅告诉我，是吕红帮我在食堂拿的，照样在我的餐标上扣钱，这招待所，仨瓜俩枣算得够清楚的。有时，吕红会告诉我晚上食堂将要做什么菜，挺好吃的，嘱咐我下班后别在工地耽搁太久，否则就没了．．．．．．我对她表示了谢意。

出差前，老周曾经很委婉地告诫我：

“小飒，你刚毕业，重要的是多学习，跟着赵总、老王他们多历练，谈恋爱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工作上我们管不了，生活上的事儿多给家里打电话．．．．．．”

老王就更加幽默，来了没多久就跟我说：

“小周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县城吉凶未卜，又挨着少数民族聚居地，我国向来尊重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每个民族定情方式不同，你可千万别大意？”

“嘿嘿嘿，你上次跟老李、老秦他们说得喜笑颜开的是在山区翻土坯墙、钻帐篷好不好？我能干出那事儿？”

“不是不是，我跟你说正经的。有的地方啊，牵个手、纳个鞋底、交换个香囊汗巾子，就算订下了亲。赶明儿，这乡上哪位老汉，两头牦牛、五口大青骡子外加一麻袋土产山货发往成都化工院，那就是打发闺女的嫁妆，你就栓他屋里给他当了女婿哩！再过几年，就认不出你来了，满嘴黄牙说的都是吃，肩膀上搭个褡裢，在洋灰大桥赶集瞅个便宜猪娃，为几根柴禾或者一颗鸡蛋能和邻居打得头破血流，带来的书早就撕来糊了粮食屯．．．．．．．”

“哈哈哈，拿我编排，你整得够顺溜啊，看来你是过来人，哈哈。”

其实我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么三令五申苦口婆心，不过就是知道我这人不服别人摆弄，偏又担心我生米煮成熟饭，给牵上一位回去。话说回来，虽然我没交过女朋友，也没谈过恋爱，但我也不会在这儿弄出个什么幺蛾子。ＯＫ厅里的姑娘们我倒是可以随意，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哥哥妹妹一阵乱喊，除此之外，一定得规规矩矩、有礼有节。倒不是我眼光太高、也不是嫌别人太次、更不是清心寡欲、坐怀不乱，原因很简单，知识青年的前车之鉴，书上早分析得很透彻了。以前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在当地落户生根，无论是嫁还是娶，最后都很难有好的结果，即使维持苟且，也有极大的悔恨和遗憾。我很清楚我不属于这里，我只是个过客，无论风景如何，我也只能观赏，如果我想成为风景，那都是害人害己。

招待所没有洗衣机，我妈老担心我衣服洗不干净，我倒认为洗衣服其实很简单。在察觉脏衣服攒够了的某个早晨，拿个大盆子统统装上，用水浸湿浸透，然后撒上洗衣粉，像和砂浆一样拌和均匀，中午回来，把盆子拖到院子里洗衣台上哗哗用水冲，模仿我妈搓衣服的动作来上几下，就算大功告成。不过就是院子里没热水，手冷得生痛，有时也还是有缺陷，有的地方会有一点小小瑕疵，污迹油渍会有点没洗干净，不过关系不大，反正下次还要洗的，我可以对自己宽容点。有一次我中午回来，发现衣服已经洗好晾在院子里了，我记得是吕红早上打扫的房间，会不会是她办的这事儿？我想，我不能不闻不问，我得跟她说说，虽说我省了力气，但不能占别人便宜，谁知道她家乡定亲的风俗是个啥？

正好中午吃饭遇见，我把她喊道一旁：

“小吕，是你帮我把衣服洗了？”

“．．．．．．．．．．．”她埋头傻笑，也不说话。

“喂喂，是不是你干的？说个话啊．．．．．．我怎么也得谢谢别人吧？”

“我是看你总也没洗干净过，今天正好要换洗被单，就一起洗了。．．．．．．”

“．．．．．．那谢谢了。”

“你以后别泡在水里撒洗衣粉了，会把衣服泡坏的。直接就放盆子里，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来端。”

“行！那更谢谢你啦！”

我回答挺干脆，心想这办法好，以后都省了这桩麻烦事儿哩，得来全不费工夫。忽然转念一想，马上感觉不对劲，我找她说这事儿，可不是为了占个长久便宜，这孩子耿直爽快，倒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洗了衣服，我请你跳舞，表示感谢呀。”

“你这就算感谢？”

“当然喽，你还该把小吴她们都叫上，一起去，今晚？”

“好啊！”

她答应得很欢快，我感觉这样处理算是妥当。

从那以后，我放心地让吕红洗衣服，每次也必定请她们去跳舞。县城大舞厅三块钱一张门票，挺便宜的。有时候一家舞厅人实在太多，我就带着她们穿街过巷、重新买票，换一家舞厅。有几次，桓哥在街上遇见我，说我带着几个服务员招摇过市进舞厅，十足就是个龟公老鸨，说得我我哈哈一笑。

说来惭愧，我不会跳舞，我是说我不会跳交谊舞，无论是成都东郊舞厅还是县城ＯＫ厅舞池，都没能学会，因为那儿压根就不跳交谊舞。我虚心请她们教我，看起来挺简单，可我怎么都学不会，尤其是三步，不仅要踩拍子，还要转身、弯腰、转圈．．．．．．我拙劣的表现惹得她们开怀大笑，直说我动作不协调，嘲笑我太笨，抱怨我踩了她们的鞋。后来，都没心思教我这个榆木疙瘩，各自去玩了。

我也乐得不学，在一旁坐着喝茶发呆，我领教了县城大舞厅的嘈杂与喧嚣。看着她们在舞池里欢快地穿梭，我很轻松、也很高兴，我想，就这样吧，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