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赌石城2
“一百七十万！”
“一百八十万！”
“两百万！”
这块毛料的价格像是被浇灌了无数肥料的田草，疯狂地往天空飙长着，野蛮而不理智。
“两百四十万！”
“两百五十万！”
“……”
喊到这里，大家不知是喊累了还是怎的，一个个的渐渐地没了声儿。
如果按照之前苏富比拍卖行所拍出的那块红翡的价格来看，除去给拍卖行的那笔佣金，这块天然红翡的毛利润也在三十万到四十万左右。
他看向那个卯足了吃奶的劲儿喊的夹着公文包的胖子，两颊浅浅扬起一抹湿润的笑意。
“你真的要买？”
胖子却生怕他反悔似的，急得满头大汗，连忙从支票本上撕下一张，快速地填写了金额和自己的名字，朝他递了过去。
“买，当然要买！”
他瞥了那张支票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接过了胖子手中的支票，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他头顶的那个连着风衣的大帽子，几乎要没过他高挺的鼻梁，叫人看不真切他的容貌。
他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原来的位置礼让给了那个胖子。
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那双小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油罐，像是在盯一座宝藏。
众人见胖子已经把石头买下，纷纷掏出自己袋中的筹码，将它们压在了和刚才那个追加五万的客人一起下注的地方。
有人哈哈大笑道：“就算没能买到那块毛料，我下的这十万块的筹码，也能翻回不少本！”
有人幸灾乐祸：“老江惨喽，现在的赔率都在他一个人那里，估计要将棺材本都输干净了！”
孟非克的海洛、因就有这么一个和其他赌场、赌石城一样的规矩，下了注的筹码不可以收回。
那个叫老江的赌石客就是刚才和那个下五万的人杠上的小老头，平时没其他什么爱好，就爱赌石。往日也就赔些小钱，这回可好，一见情势不对，脸色蜡黄蜡黄的，就差没哭出来了。
“天哪、这、这么高的赔率……”
除了老江，其他大多数赌石客都将自己手中百分之四十至七十的筹码都压在了另一边，一旦赔起来，没个三五百万绝对不能了事。
老江转头看了看那个穿风衣的男人，好像他是神祗一般，能够将这副破败的局面力挽狂澜。
“小哥？”
他转过头去，看了这个可怜的小老头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江贪婪地看着他，略显猥琐地搓了搓手，几乎要将他之前赌石所赢进的那百来万给看个遍。
“小哥，我知道你运道好，看石头的眼光也准，”说到这里，老江腆着脸，似乎一点也为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而感到不好意思，“你看你也赢了不少了，不如我把我押的筹码让给你？”
众人看老江的眼光瞬间从同情转为鄙弃。
男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鬼面神，低眸俯视着这个人，冷嗤一声，“把赔率都让给我，让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倒是会做好人。”
“话不能这么说，”老江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赔率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条子，这把筹码都归你，赢了都是你的，输了……也都是你的。”一边说着，老江还一边从旁拿了纸笔。
一时之间，全场寂静无声，只剩下了老江手中的笔尖跟纸面相互摩擦的声音。
“刷刷刷……”
没有几笔就写完了，老江把纸条硬生生地塞给了他，拔腿就往外跑。
站在门外的她这一步刚跨进门去，却又被老江给撞回了走廊上，与众人在一瞬间聚集的视线焦点擦肩而过。
“砰！”
她的后背硬生生地撞上了走廊右手边的大柱子，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
不知为何，这种突然从骨子里升起的异样感瞬间窜入了她大脑中的每一条神经，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熟悉又陌生。
她蹲下身体，皱着眉头，有些吃痛地努力用自己的手指尖试图去触碰自己的脊梁骨。
里头又热闹异常，众人的视线从逃跑的老江转到了他的身上，纷纷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刚才那个追加了五万注的赌石客嘿嘿一笑，“呦小哥，看来你的运道已经在刚才就用完了嘛？”
刚才还纷纷想要巴结他的赌石客们，此时却不再生出那个讨好他的念头。
赌石这一行，讲究眼力，更讲究运气。一旦某个人赌石的运道发生逆转，即使眼力再好，其他的赌石客也会将他当做挡运的瘟神。
他轻轻地扫了众人一眼，漂亮的唇线微微往上一挑，带着一点顽劣的笑意，唇瓣轻轻吐出一行字——
“我在他的基础上追加。”
“所有筹码。”
话音刚落，他就将那张两百五十万的支票和之前自己赌赢了一百多万的筹码尽数堆到了其他赌客的对立面。
加上老江的，总共有四百万左右；压赔。
他轻嗤了一声，漂亮的唇瓣再次轻吐——
“听说过拜弥勒佛的缘由么？”
“不能拜平安长福，应拜自己能宽容大度，海纳百川，”他恶劣地笑着，像是一个披着天使漂亮外貌的恶魔，此时终于撕开了那层伪装，将本身的阴暗诡计显现了出来，“不过看来，你们做不到？”
莫名的，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师傅的神情有些懵，似乎还没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状况。不过既然毛料的主人已经换人，左右方都有压钱，庄家不参与，就是不赢不亏。
这么一想通，师傅不敢再耽误，立刻着手，切下第二刀——
“咔嚓……”
第二刀下去，众人再凝神看去时，便见到一小屡和细丝一般的色泽明丽的红雾。
师傅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似的，赶紧擦了擦手，用夹具夹着那块露了一小缕红雾的毛料，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
最得意洋洋的是那个胖子，趾高气扬地喷了一口气，道：“看见没有，真是块天然红翡！”
其余的赌石客或多或少地打量了那一小缕红雾一眼，对胖子的话纷纷表示赞同，见师傅切到这里，大多数的人又在自己原先的筹码上追加。
“十万！”
“二十万！”
“五十万！”
见到红雾的众人，纷纷要在这个关口上进行追加，一个个的眼睛都恶恶地瞪着他，好似不将他的赌运抢过来不罢休。
没有人真正地去深究过，他之前所说的话中包含着什么。
眼看着桌上另一边堆的越来越高的筹码，几乎是将原先的筹码翻了好几倍去——
一些原本静坐在旁观虎斗的赌石客们，自从见到那缕红雾，也纷纷掏出了自己藏得严实的原本不打算透底的筹码，尽数押在了开红翡的注上。
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粗粗看去，竟有上千万人民币。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唇边的笑意像是晕开了涟漪的波浪那般，浅浅扬起。
“还差一刀。”
师傅晃了晃神，将毛料放回油罐子里后，聚精会神地再切下第三刀——
“嗞嗞嗞……”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那个油罐，当第三刀下去，师傅将毛料从罐子里捞上来后，竟见到那块被切了三刀成了四段的石头里边，完全是一块黑黝黝的糙石，那一小缕红雾只是镶嵌在这块糙石上的一缕脉，毫无任何价值！
众人感到不可置信。更感到惊讶的是买下这块毛料的胖子，当下就夺了师傅夹具中的毛料细细地看，越看下去，手脚就越是发抖得厉害。
三百、三百来万？屁！这块毛料连个三块都没有人愿意收！
其他赌石客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庄家把那些被他们下了一千来万注的筹码都被拨到了那个男人的地方。
这还不够，因为孟非克的海洛、因这家赌石城的规矩和别家大不相同，其他的赌石城大都是追加多少筹码，若是输了，就输这些筹码。
可这里玩得还要大。一旦输了，不但会输掉自己押下的筹码，还要付出对家多下注的筹码。
也就是说——
他押了多少筹码，不但能拿回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押下的筹码，还能从对家手中收到同等数量的筹码。
众人懊悔不已，本以为能开出块红翡，却不料那一缕好脉里头，竟藏着的是块糟石头！
庄家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到了他的面前，只收取了相对额量的佣金。
一千万加两个四百万，他不过是挑了一块下等的不值几百块钱的毛料，几个小时之内就赚了一千八百多万。
赌石行业，一刀穷，一刀富；可赌石行业中的某些暗道，比靠赌石赚钱来得更快。
他拿了所有的筹码，转身便欲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后，挤在众人身边看了半天的秦可蓁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一边喃喃自语。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与此同时，众人都散了开去，纷纷到其他赌桌上去了。而在外面整理了许久的她也在窗口见到这一场的赌石风波散去，一脚跨进门坎，直直地朝秦可蓁走去。
“可蓁？”
秦可蓁猛然回神，回头看向她时，脸颊上带了一丝歉疚的笑，“对不起啊，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太兴奋了……”
她回眸瞥了方才那个男人所站的位置一眼，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又往原路上走。
“回去了。”
秦可蓁跟着她一脚跨出去的刹那，外边恰好卷起一阵微风，吹落了走廊边上的草叶。
再看过去，她像是毫无留恋，对这个充满了喧嚣的地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