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食物链的顶底
她也很懂得怎样留下余地地挑开话题。可是这一回，她却挑得有些过火了，那毕竟只是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少年。
他看着她，眼里本来显得清淡的水泽像是被人在底下加了一把火一般，平添了几分灼热。
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伴着风动——
“姐姐，现在亲我一口，我就信你。”
她盯着他的眼，略显平淡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慢慢地，慢慢地严肃起来，到最后竟然形成了面瘫脸。
说实话，年龄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面前的少年就算生得再漂亮，个子再高，也到底还是个少年。大脑中无比理性的思维告诉她，他们两人之间，差了整整五岁。
如此稚嫩，她下不了口。
她隐忍地抿了抿唇，道：“尹梵楼，难道你不知道，侵犯未成年是犯法的么？”说着，她推开了他，离开了那棵在他身旁的树，往后退了几步。
他依旧看着她，灼热的目光渐渐沉淀下来，变得如雪般洁白，又冰冷。唇瓣里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骗子。”
她一时之间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今天周一杭的事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向他道歉。但是我要澄清的是，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告诉你，物理系和少年班不应该是对立关系，起码是平等。”
他的衬衫领子被风吹得翻飞了一阵，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少年班和物理系，永远都不可能平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初赛的时候，我会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王者，什么叫做垃圾。”
那是一个天和一个地的距离。
她听着他那番肆意又张扬的挑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了么？”
“你所说的，就是你与我之间的距离。”
他头上的落叶掉了地，寂静无声。
……
“什么？我们要和少年班在同一个培训室培训一个月？”
物理系的队长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老师，学校培训室那么多，为什么他们要和我们共用一个？”
站在一旁的周一杭倚在墙壁上，手指尖弹了弹烟头的灰，不屑一顾道：“听清楚了，是你们跟我们共用一个培训室。”
“你算个老几，叫你们队长来跟我说！”
周一杭眼睛一眯，站直了身子，将手里的烟头一扔。
“呦，成之阳，你算哪根葱，我肯来跟你们交涉已经是不错了，凭你也配见我们队长？”
在这里，少年就是帝王，少年一句话就是恩赐和奖赏。
“你……”成之阳被他说得下不来台阶，脸色顿时沉了一沉，几乎要变得铁青。
他用一根手指指着周一杭，骂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过就是少年班的么？你再厉害，也翻不过Ａ大的天！”
周一杭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回嘴过去，跟他一般见识。
物理老师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成之阳真是沉不住气，立马走了上去，解释道：“阿阳，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原来物理系和少年班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两者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物理系心甘情愿地把竞赛的头等奖拱手相送；少年班则是不来找他们物理系的麻烦。
这种模式像极了路过街头的恶霸来收保护费，而物理系常年得不到第一，早就在校园论坛上被其他学院的人笑得抬不起头了。
所以，这大概是遵循着大自然的食物链的顶层和底层之间的关系，物理系的学生对少年班的少年，从职业循序上就被蒙着一层可怕的阴影。
他们恨极了少年班，可自己的本事却又拧不过他们。所以在明面上，他们是不敢去挑战少年班的，可私底下早就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揪出来了。
让物理系和少年班在同一个培训室一起培训一个月，两个团队抬头不见低头见相看两相厌不说，更主要的是，他们的培训进度一定是一样的，可在这个过程中，狂妄自大的少年班定要将他们嘲笑又讽刺。
只因物理系的能力不如少年班。想必，所有物理系参加竞赛的队员都不会同意的。成之阳作为队长，更是要对此进行表态。
可怜的物理老师在两人之中夹缝生存，实在是难做人。
“阿阳，你先听我说。”
成之阳冷着脸，不回答。
物理老师碰了个冷钉子，轻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确实是因为培训室不够。”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一杭，“你们都清楚，同一时间进行的竞赛不止是物理竞赛，还有化学、计算机、口语演讲、法政论辩等等……”
没料到他还没说完，成之阳就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江老师，往年的所有竞赛也都是同一时间进行的，我参加了每一届的竞赛，可从来没出现过培训室不够用的情况。”
周一杭手中的打火机在他的手指尖灵活地转动。他轻轻地拨下开关，任由火苗在上面跳窜。
他的眼角微微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今年教育部加大力度提倡文化教育，我们学校首当其冲。比起往年，今年参与竞赛的学院大大增多。”
“比如来参加物理竞赛的外语学院，他们去年没有参加，可今年在参加他们本院擅长的口语演讲的同时，还参加了他们所不擅长的物理、化学和诗词会。”
“他们只是一个例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商学院、法学院、医学院……学过反比例函数么？参与竞赛的班级和人数大大增多，同样的，培训室的空间也在同比例地减少。”
成之阳听得微微一怔。
周一杭瞥了他一眼，嘴角又染上了一抹讥笑，像是城里人在嘲笑从乡下背着包进城的土包子一般。
“说你笨，你还不信。”
成之阳的脸又沉了下来，坚持道：“那我们也可以跟其他系的人共用培训室……”
江老师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为难。
周一杭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愿意？”说着，他的视线在成之阳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神情显得有些轻蔑。
“我告诉你吧，成之阳。外面的培训室早就已经提前被其他系预定满了，我们少年班本来就有一个独立的培训室可以用，上头的领导早就批下来了。是因为你们的动作慢了一步，没有培训室用，你们系的领导才来找到我们队长商量这件事。”
说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了里面的一支，叼到了嘴里，眯了眯眼。
“我们队长愿意让你们跟我们共用一个培训室，已经是对你们仁至义尽；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带着你的团队一起滚出去。”
他燃起了打火机，点烟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有点邪气地抬起眼，“当然，除了沈轻罗。”
“周一杭，你……”
成之阳额头的青筋一突一突的，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的拳头往这个少年的头上挥去。
江老师见了，连忙道：“好了，阿阳。你是队长，要更多的为团队的利益考虑。我们系的领导已经和尹梵楼同学沟通好了，以后的一个月，我们和少年班就共用一个培训室。”
成之阳想到以后的一个月，没有培训室的话就不能进行培训，一切有关竞赛的知识体系都要靠自己进行摸索，这无疑是非常困难的。还有周一杭之前说的他给沈轻罗拖后腿的话……
他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
这时候，门外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少年班团队的人进来了。
成之阳看着那一个个头发蓝的绿的黄的紫的少年背着包进来，就觉得无比刺眼。最后，视线落到了那个头发微绻的少年身上。
他今天破天荒地没有穿那一身雪白的衬衫，反而穿了件天蓝色的Ｔ恤，和一条白色的长裤。他背着一个帆布包，漂亮的面容精致又干净，这样看过去，像个阳光开朗的少年。
可只有彼此知道，那张漂亮脸孔下藏着的，不知是多么深沉腹黑的猛兽，隐忍又尖锐。
成之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出门，去通知自己的团队去了。
出门与那个少年擦肩而过时，还挑衅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撞完，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陆澜皱了皱眉，低骂一句：“真是ＴＭＤ孬种。”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个远去的背影一眼，漫不经心地把书包放到桌子上。
“让他去吧，不过是被撞了一下。”
陆澜却呸了一声，“这狗崽子，以后有他哭的时候。”
旁边那个绿头发的少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咕哝道：“老大，不跟他们拼一个培训室不就好了，反正使用权是我们的，眼不见为净。”
周一杭走了过来，一口浓浓的烟雾吐到了空气中，拍了拍那个绿头发少年的脑袋。
“队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考量，你还小，懂什么？”
少年班的少年中虽然没有一个是满十八周岁的，可个体与个体之间也有一定的年龄差。他们有各自擅长的领域，从不同的地区被Ａ大的招生办提拔上来。最小一个年龄的少年才十二岁，而这个绿头发的少年虽然看着显高，但实际年龄也不过十三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吱嘎”一声。
少年们抬头看去，只见物理系团队的队员们拿着资料，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