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太过完美往往害死人
一天傍晚，瑟瑟的晚风吹打得窗台噼啪地响，八愔忽听有人在喊她：
“八愔……八愔！”
是郭霞，八愔肯定。她匆匆下楼。
说起郭霞，那是暑假后开学不久，一个夏末初秋的傍晚，八愔独自一人站在操场上，不知是天生的惆怅，还是后天的抑郁，她时常会显得有些孤僻，经常形单影只出现在一隅，与人前活泼可爱、能歌善舞的她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感觉自己离秋风很近、很近。
“风萧萧兮易水寒……”秋风萧瑟中谁在吟诗？
“八愔！你是八愔吗？”
一个磁性女中音。八愔蓦然回头，迎面步来一个女子，明亮的大眼，双眼皮层次清晰。兜弯的下巴颏偏左粘着一颗肉痣，给人雍容富贵的感觉。雪白的肌肤如雪，一缕斜阳射在她的身上“啊，好一个妩媚女子！”八愔差点叫出声。
“我，是我。”八愔有些迟疑地应道。
“刚刚去你宿舍，说你在院子里。我叫郭霞，七四届的。”
她说话世故、老道。八愔有些踌躇：“哦，是学姐。”
八愔正仰头看着，郭霞已伸出臂膀箍住了自己的脖颈：“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
怡然自得的声气，令八愔疑惑不已：“……”
“是你的歌声让我知道你是谁。你父亲叫肖可恒，母亲叫司晓。”
她怎如此清楚？八愔更疑惑。
“你爸和我爸曾经是战友。”
“是嘛？”
“不信你回去问问？”
八愔没有姐姐，从未感受过郭霞这般温暖的臂膀，霎时似一股暖流。自此两人一见如故，频频出入影院，一起划船，观光西湖美景：八愔与郭霞坐在小木船上，各自撑着一块划桨。“哗啦，哗啦……”平静的湖水发出阵阵吟声，如镜的湖面被划出层层波澜。“咔嚓”一声——相机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下楼后八愔见郭霞满脸嫣然，她却被郭霞身旁的一个男生吸引了。那人脸庞很有立体感，容颜皎若秋月，风流倜傥。特别是他那双犀利的眼眸，炯炯有神不无洞察力，然而笑起来却媚眼如丝，像狐狸一样。
“好一个狐媚的美男！”八愔暗自感叹，忽然又感觉似曾相识。
“这是我弟弟，演员郭明。”
郭霞边说边又伸出温暖的臂膀，将八愔的身体裹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来校看我，发现咱俩的合影，说他在哪见过你。”
郭霞伸过一只手，拉起八愔垂在外面的另一只手：“这不，他一定要来见你！”
“你好！”美男郭明扑扇着狐媚的明眸窥探着八愔。八愔似被这诡谲的目光迷惑了心智： 一阵骚动，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的脸又开始云蒸霞蔚了。
八愔看那狐媚美男似伸手又非伸手的样子，怅然若失的神情，表面显得彬彬有礼，脸却泛起了羞赧。
八愔瞬即挣脱开郭霞，不由自主地上前，伸出了一只从未主动碰过男人的纯洁的手：“我们，见过吗？”
“夏天！火车上！！” 郭明迫不及待地上前，双手紧紧握住八愔的左手，似抓住了一只渴望已久的心仪物件一样。她感觉他的手滑滑的，心里已经有点把郭明当作香饽饽了。
此时郭明的嘴角往上一扬，啊，迷人的笑容！八愔几乎跳了起来。然而却跳在了他的手心里。八愔是第一次触碰异性的手，哪怕是最最亲爱的大哥，她都未曾让他碰过自己的手。然而她的手似乎被他捏得太紧，感觉手指发胀，指关节发白，血被凝固了一样。她赶紧把手挣脱缩了回来。
“你还记得吗？我不小心撞到你一下！”郭明的手仍擎在空气中。
“哦……”八愔似乎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那个手捧红毛选的立体鼻梁男生？“……是你呀！”这下子她真的跳起来了，脚尖离地，腾空。
八愔觉得今晚的月色是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她真想醉在那个月光里。然而她根本不清楚那是月光的作用还是因为他是郭霞的弟弟，一种莫名的笃信让八愔心安理得，八愔为能邂逅郭明而兴奋不已。
其实八愔也是在赌气：马可啊马可，我让你后悔都无药治！一见钟情使得她当下已经失去了判断力。
总之，那一刻的八愔似乎已经将心中的那个俊男忘得一干二净，白马王子马可几乎一瞬间被眼前这位美男郭明替代。何况这个美男又是个演员——当演员亦是八愔从小的梦想，她曾与演员梦仅仅一步之遥，失之交臂的遗憾如今似乎能从郭明身上得以弥补。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慨浸润了八愔的全身。
事实上八愔还有一个额外的收获，那就是少女时，一个小小的秘密——初中那会儿，地方上有支少年宣传队叫“红卫队”，其组建发起人是一位少年，他不仅英俊而且多才多艺，能自编自导自演，八愔见过他的出色表演，那时她已经将他列为梦中情人。而如今，一个不小心，似乎在这位郭明身上一起如愿了。
正当八愔懵懂的春梦缓缓开启，尚未来得及撕开，咀嚼，理顺，便下了一场及时雨——她收到了郭明的一封信。
八愔看着信封，清秀的字迹，又不乏遒劲。
八愔撕开信封，霎时……
“亲爱的愔，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自从那次火车上遇见，你的身影便深深烙进我的心底。然而我们却是那样的有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居然在我姐的相册里！冥冥之中似乎是上帝的安排。
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刻也等不及了。真想化作一只雄鹰，扑棱翅膀飞往你处……”
八愔感觉郭明是那样的完美无缺，按现在的说法就是高富帅：高挑、红二代、帅气。看，他的二分头油光锃亮，瓜子脸镶嵌一双黑眸，眼眶天蓝，眼睑细长，眼尾微微上翘。高挺的鼻梁下一张灵巧而富于性感的嘴唇，抿嘴一笑时，脸颊笑靥弥漫。他待人接物温文儒雅，一副家教极好、很有修养的样子。何况他的口才和信中所见的文笔……总之，八愔已经完全被郭明迷住了，或者说征服了。
八愔的心仿佛飞了起来，飞在空中跌宕，在云里翻滚。她的血在沸腾，她的脉搏随着激情的音符狂飙。
八愔多少醉在了一颗虚荣心上。她还根本不了解郭明，仅凭着高颜值的外表和风光的职业就爱上他，未免过于仓促草率——若干年后，当八愔回想起那个曾经虚荣的自己，那么迫不及待地向郭明扑了上去——她天真地以为上帝的天平永远是向着自己倾斜的，她不是好运地避开下乡进了工厂，又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大学通知书吗？
然而天真的八愔错了——就像爱莲说的，上帝是公平的，命运赠予的每一件礼物，暗中都标着价格。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更不会掉馅饼。
八愔记得当时黄丽丽用不屑的眼眸告诫她说：“漂亮不能当饭吃！”
八愔和郭明开始了鸿雁传书。多少日日夜夜的缠绵相思——爱，深深地融入八愔的肌肤，渗入八愔的骨髓。她完全忽略了马可。
寒假里，郭明去了八愔的家。对于两个年轻人的恋爱关系，八愔父母没有反对，也许是念在曾经战友的份上，反正算是默认了。
整整一个春天，八愔都沉浸在幸福的幻觉中。郭明在八愔面前表现得很保守，绅士一般，他都依着八愔的规矩，从来不越雷池半步。
“八愔，你知道吗？起初我是看上你美丽的外表，还有大学生的头衔，仰慕你，如今我更喜欢你纯真的心灵！”
然而八愔总在郭明赞许自己的同时，看到有一丝白翳漂浮在他忽明忽暗的眼眸里，但到底是什么，她弄不清楚。一种欲言又止，总在郭明身上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