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魔鬼之魔爪
又到暑假。
八愔没有参加学校安排的军训,而是向老师请了假,迫不及待地随她的如意郎君郭明去往他的家乡见准公婆。此时的八愔格外美丽,内心幸福得像绽放的花朵一样,映得她满脸如三月的粉面桃花。
八愔兴奋地忘了自己是怎么上的火车。然而时间在恋爱中的人儿心里总是过得飞快,仿佛匆匆一眨眼的工夫,火车便到站了。
在车门开启的刹那间,八愔看见一个军人模样的人站在站台上,眼睛一直盯着他俩,微笑着。
“郭明!郭明!”果不其然,那个人挥舞着右臂。
“这是我朋友郑大兵,他来接咱们了。”
郭明牵着八愔的手步下火车,他指着那匆匆上前接站的人对八愔说。
待那人走近时,八愔的心一惊,感觉他像是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不过一瞬,她便发现此人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屑,一种玩世不恭的骄傲。他高大健壮,如若运动员;他圆头大眼,相貌堂堂;他剃着平头,显得干脆利落。
他笑逐颜开地上前:“你好!我叫郑大兵!”
八愔见他的嘴咧得很大,大得好像能吞象。特别是他那双大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八愔感觉他的手心很烫,似握住了一团火。然而那只手久久不肯松开她,像黏住了一样。她好不容易才甩开那团炙热的“火”。
八愔既尴尬又羞涩,她的脸憋得通红。她偷偷地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郭明,然而她的这位公子似乎并不介意好友把女友的手握这么久,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八愔不高兴地噘起了小嘴。
八愔随郭明和郑大兵一起爬上了一辆军绿色大卡车。卡车掠过清风,驶过闹市区,穿过丛林,在一个有着门卫站岗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哇……好香啊!”八愔被满园的桂花吸引,她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地跑去桂花树下,用手摘下一簇,贴在自己的鼻子上嗅个不停。郑大兵傻愣愣地看着八愔,他走到一棵桂花树下,摘下一颗金黄色的花朵,欲戴在八愔的头上,八愔一个闪身,躲开了。
“郭明,这是你家吗?”八愔瞬时朝站在一边的郭明问。
“噢,这是部队疗养院……郑兄安排我们在这吃晚饭。”
郭明说话时不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不过马上上前一步,柔和地对八愔说:“晚饭后再带你去我家。”
八愔虽然感觉这事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让她下意识地服从了,好像她已是郭明的妻子一样。此时此刻的八愔,已经将自己定义为郭明的女人。
他们迈出桂花林,步向一个食堂。八愔见食堂一隅,一小间包厢里,桌上摆满了菜肴——一只油黄发锃的白斩鸡,醒目地摆在桌中央,旁边有一条鱼,静静地躺在一只大盘子里,还有一碗红烧肉……
“这应该是大人物的配菜吧?”八愔暗想。她几乎想迫不及待地坐上桌。
吃饭时,郑大兵时不时为八愔搛菜,还特意为八愔斟了一小盅竹叶青,说:“八愔,来,喝一口?”八愔说自己从未喝过酒,便拒绝了。不过她闻到了酒香——那是她父亲喝酒的味道。
八愔对郑大兵过分的殷勤感到很别扭,因此脸露赧色。后来她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时,郭明瞥了八愔一眼,意思是:“你搞什么?”然后将嘴凑到八愔的耳旁说:“郑大兵亲如手足,你一定要为我给足他面子。”
八愔感觉郭明似乎很怕郑大兵,但一时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
晚饭后,八愔不再胡思乱想,他们跟着郑大兵一起走进一幢楼。这是一幢三层青瓦楼宇,外表虽然陈旧,但内部装修考究。客厅墙体上醒目地挂着一张年轻战士持枪站岗的画——冷峻而英姿,落款标注:江青摄影。两张布沙发靠墙,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一张靠背长条椅躺在一隅。门口一张二兜桌孤零零地倚在墙边,二兜桌上摆着热水壶以及茶具。桌边不远处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摆放有一台收音机,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饼干箱和汽水瓶。走进卧室,内有一张双人床,虽是夏天,但床上还铺着床单。门边有个卫生间,卫生间地面光滑,贴有马赛克。自来水管明着从窗户伸了进来,一看就知道是后来安装的。窗下一只奶白色蹲坑。最醒目的是那只浴缸,八愔站在梳妆台前的镜子里流连地看着镜子里反射的浴缸:莹润光滑,像个丰润的荡妇——只有地位显赫的人家才有吧?八愔想。
他们在郑大兵的提议下一起玩扑克:争上游。期间,郑大兵递给八愔一块饼干,八愔未接。过后,他又起身为八愔倒了一杯汽水,八愔接过,并一口喝下。
玩了一会,八愔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她用眼睛瞟了瞟郭明,意思是:“咱们该走了吧!”然而郭明抬眼盯视了一下八愔,意思是:“急什么?”八愔又将眼睛转向窗外,意思想告诉郭明:“天色已晚!”然而郭明故作姿态地扭了扭颈上的脖子,好像视而不见。八愔感觉,在郑大兵这儿,他除了俯首帖耳,就什么都不会了。
又过了许久,八愔真的有些急不可耐了,她推了一把茶几上的牌,起身步向窗口……
“八愔,你,你干什么?”郭明厉声呵斥八愔,八愔一惊。因为在她的记忆中,郭明从未用这样的口吻与自己说话,何况是呵斥。
“他今天是怎么了?”八愔想不明白。
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八愔的情绪有些按捺不住,便将泪眼婆娑的眼眸瞟去窗外的一棵银杏树,并遂乔木一直望向天空……哦,此时此刻,她感觉唯有天幕最了解自己,那天空,仿佛读懂自己心事似的,倏忽暗淡了下来……那密匝匝的星星,仿若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洒向四周,这晶莹的泪珠,又若萤火虫的亮尾,闪闪发光。
就在此时,屋内响起“嘎叽、嘎叽”收音机调频道的声音,八愔知道那是郑大兵为了缓和屋内的气氛,打开了收音机。
忽然,一个频道飘出“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主题曲。
霎时,八愔豁然心情开朗,她合着拍子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的好像,红的好像燃烧的火,她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不知什么时候,郑大兵已经关掉了收音机。八愔转过身,抬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对郑大兵问道:“你怎么把收音机关了?”
“啊,八愔,你怎么唱得那么好听……”
八愔见郑大兵半翕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盯视着自己。不过,那时的八愔似乎意犹未尽,她一改先前的矜持,眼眸转向郭明,意思是问:“再唱一首什么歌?”
“那就来唱一首‘洪湖水浪打浪’?”郭明擎着一张眉飞色舞的脸,心领神会地为八愔作了决定。八愔见郭明此时已然恢复了绅士的风度。
“洪湖……”
“等会,我给你起个过门。”郭明忽然从长条椅上站了起来,擎起两只手,作指挥状:“啦哆啦嗦……”
正在此时,郑大兵已从二兜桌上拿过事先准备好的一杯汽水,递给八愔说:“来,喝一口,润润嗓子。”
“谢谢!”八愔接过汽水喝了一口,便“嗯嗯”习惯性地润了一下嗓子,又喝了一口……然后,拉开了她亮丽的嗓门。
然而,八愔只唱了个开头,歌声便戛然而止了。
她像喝醉了酒一般,身体霎时失去控制力。她张着嘴,然而怎么也唱不出声了。她摇摇晃晃步向窗口,她仿佛看到一滴雨滴沿着窗口的银杏“吧嗒”一声滑落了下去……然后又听到一声跌碎地面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郭明迅速上前搂过八愔,将八愔扶至长条椅上,紧靠自己坐下。他抬起眸子盯视郑大兵,郑大兵则对他歪了歪头,狡黠地闭上了一只眼睛。
八愔迷迷糊糊地对郭明说:“我好困啊……”便已将头砸在了郭明的肩膀上。
八愔感觉自己的神志进入了梦幻——梦幻中摇曳出郭明的父亲、母亲,和姐姐郭霞。他们一齐迎上前来……她惊讶地发现,郭明的母亲如此貌美隽永,笑容又是那么的慈爱;那长长的指尖,纤纤的如若戏台上花旦撒开的兰花指——轻轻一捻,红尘似水。
蒙眬中,她仿佛听到了水流声,她感觉那水浇筑了自己的全身,凉凉的如若蛇在身上爬延……爬到胸口、腹部……及至全身。
她感觉哪里被刺痛了一下。她惊颤地欲坐起身来,然而身子似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