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谁杀了男朋友
1.
今天陈泽死后的第十二天，我很想他。
陈泽是我男朋友，被人谋杀而死。
警方到现在也没能查出凶手，而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亲自问问他。
网上说一支笔就可以沟通阴阳，我决心试一试。
子夜，我点好蜡烛铺好白纸，上面写着我要问的所有问题，然后执笔发问：你是陈泽吗？
有一股力量牵动笔尖，将某个字圈了出来：是。
我又问：你还好吗？
笔尖再次移动，圈出了两个字：不好。
他过得不好。
我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然后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是谁杀了你？
笔尖在纸上划出了凌乱的线条，一次比一次要狠，刺啦一声，纸划破了。
他很生气。
陈泽每次生气都会头痛欲裂，无法缓解他就用拳头打自己的头，我不想让他死了也那么痛苦，哭着收起了纸和笔：“我不问了好不好？我会等，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再告诉我。”
陈泽已经死了，我当然听不到他的回答。
我太困了，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但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陈泽死前的景象。他的脑袋被人砸开，脑浆混杂着鲜血溅了一地，他缓缓转过头，不甘心地瞪大眼睛，忽然一只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下。
我吓得双腿发软。
那天我和陈泽看完电影回家已经很晚了，巷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我说我有点害怕，陈泽笑着刮了下我的鼻梁：“怕什么，真有坏人我也会挡在前面，让你逃跑。”
他很爱我，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这句话成了真的，我逃脱了，他却死了。
我不知道杀陈泽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他在到处找我。
我逃到了一间出租房，在这里住了下来，因为怕被他找到，即使白天我也会拉上厚厚的窗帘，然后窝在房子里等待黑夜的到来。
只有到了晚上，我才敢全副武装去超市买点东西。
2.
超市最近多了些陌生面孔，个个凶神恶煞。
万一他们之中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可就糟了，不能被认出来。
杀死陈泽的凶手还没有找到，我必须小心再小心。
我压低了帽檐，只拿了几桶泡面和一些饼干就匆匆忙忙回到出租屋。
陈泽最不喜欢我吃泡面，他觉得没有营养，不管我怎么撒娇卖萌他都不肯买，我气呼呼地走开，等到结账的时候却发现购物筐里多了几袋泡面。
那时候泡面很好吃，现在吃起来索然无味。
陈泽不在了，泡面也变了味道。
我打开电视转移注意力，画面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播报新闻：“本台消息，1012南街巷杀人案凶手仍在逃，请各位市民保持警惕，夜晚切勿随意外出。”
凶手还没有找到。
我心里很难受。
只要凶手一日不死，陈泽就一日不得安生。
我要早点问出来凶手是谁，也好还陈泽一个公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不能被他找到。
想到这里我重新检查了紧闭的门窗，然后取出纸和笔开始请笔仙。
我刚拿起铅笔，正要问陈泽想好了没有，笔竟然自己动了，轻轻地在白纸上写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走？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他是觉得我长时间待在房间里太闷吗？
我摇摇头：“我不走。”
铅笔安静了一会儿，重新又在纸上写道：我听不到你说话，你写字给我。
听不到吗？
我问：为什么？
他答：人鬼两界是不一样的，就算你请到了我，我也看不到你听不到你。
原来如此。
我才想起第一次请笔仙的时候，我怕把问题忘了，所以事先写在了纸上，没想到歪打正着。
网上有人说请来的鬼一般都距离自己很近，我不禁看向了杂乱的出租屋。
陈泽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就在我身边？
他说：看到电脑前面的椅子了吗，我就坐在那里。
那是一个黑色旋转椅，并没有人坐在上面。
可我盯着椅子时间久了，仿佛瞧见陈泽偏过头对我笑了一下。
我走上前去对着空气抱了一下。
像是抱着陈泽。
3.
我说：我好开心啊。
没有什么比抱着陈泽更开心。
哪怕不是真的抱到了，能和他离得那么近也开心。
有好一阵子铅笔都没动，我以为陈泽已经离开了，正准备再次召唤，笔尖又缓慢地在纸上移动起来：先别忙着开心，你需要离开这里。
我有些纳闷，他已经说了两次让我离开，到底是为什么？
他说：有人快找过来了。
超市里的陌生人面孔从我眼前掠过，我忽然开始恐慌，难道他们认出了我？
可是陈泽怎么会知道？
哦对了，网上还说鬼魅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他知道也说得过去。
但我很想问一个问题：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纸上的回答，却是出现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不会？
他的回答是：我有事，要去其他地方。
是啊，他是鬼，怎么能一直跟我这个人类在一起？甚至他也会投胎转世成为另一个人，再也不认识我。
想到这个，我的心里就有点发慌。
更难过的是，纸上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忘了我吧。
忘了他？怎么可能？
我那么爱他，五年的青春全都给了他，好不容易熬到快结婚了他却……
一点一滴都刻骨铭心，要我怎么去忘记？
我执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每个字都歪歪扭扭的：我不会忘，我还要帮你找到凶手，我要让他为你偿命！
陈泽：凶手叫陶然，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他画出了凶手的脸。
我对着白纸看了半天，暗暗把这张脸记住。
我要找到这个人。
4.
陈泽要我离开，可是我不知道去哪儿。
只不过犹豫了两天，我从超市回来就被人跟踪了。
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跟了我一路，大概是已经发现了我的住处。
我赶紧带上钱和凶手的画像，连夜走了。离开出租屋的时候我没敢联系房东，只在电脑桌前留下了一些钱，算作这段时间的房费。
我去了警察局，想把画像给他们看看，可里面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真不知道他们都去忙什么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自己寻找。
在街上问太过显眼，我还要躲避那个人，考虑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决定住在天桥下。
我和乞丐为伍，每天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也乱蓬蓬的，就算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我是谁。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也没再出现。
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天桥上的行人，然后拿出画像比对，期待着能够早点找到凶手。
收效甚微。
这种时候我才发现在人海茫茫中找一个人太难了，真的就是大海捞针。
可我没有放弃，我必须找到凶手。
终于，在陈泽死后的第三十天，凶手出现了。
他从天桥走过，叼着一根烟，看起来痞里痞气。
几乎在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是凶手。
然后反复比对画像，确定每一个特征都对得上，才叫上其他乞丐一齐冲了上去。
乞丐们都很仗义，一个一个挡在前面生怕我被凶手伤到。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吐出一口烟圈纳闷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你叫陶然对吧？”
“是啊，但是我不认识你。”
“你杀了人！”
“老子虽然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但从来没杀过人！”
他说得理直气壮。
我干脆挑明了：“10月12号南街巷杀人案，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不肯承认。
在我反复的质问之下，他去附近的一家麻将室调出监控，证明10月12号当晚他一直在打麻将。
从麻将室到南街巷足足四个小时车程，他根本赶不过去，也就是说，他确实不是凶手。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除非陈泽欺骗了我。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5.
天桥下，我再次召唤笔仙。
这一次笔没有任何动静，无论我在纸上写什么都没有回答。
陈泽不在了。
我找不到他。
我沮丧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无声地流下。
陈泽，我明明那么想要为你报仇，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是不想让我掺和这些事情吗？
可是你已经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本来我生存的目标就是找出凶手，现在线索断了，又回到了茫茫然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为糟糕的是，我又看到了那个跟踪我的人。
他最近经常在天桥附近晃悠，还时不时地向周围人打听什么。
为了防止被他认出来，我在脸上涂了更多的泥巴，只留一双眼睛是干净的。
我站在河边看水里的倒影，觉得特别陌生。不仅仅是因为蓬头垢面，还因为眼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绝望又迷茫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可那个人还是认出了我。
他走到我面前，试探着问：“你是林语吗？”
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听见那低沉嘶哑的嗓音。
“我不是。”
他说：“你就是。”
我再一次否认。
他激动地握住了我脏兮兮的手腕，笃定地说：“你就是！”
我拼命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
几乎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我只知道要不停地奔跑、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携带着他的喊声：“林语，你给我站住！”
我充耳不闻，转身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刚想喘口气，突然发现巷子另一端是一堵高墙。
这是一条死路。
逃无可逃。
我背靠着墙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靠近。
他穿一件宽大的黑袍子，兜帽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像是行走的鬼魅。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
我惊恐地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你认识的人。”
他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你不是想知道凶手是谁吗？我带你去见他。”
6.
我半信半疑。
他真的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是在西郊的一个路口，这里行人比较少，而且都是比较温和的面容，我无法将他们和“杀人凶手”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凶手会在这里出现吗？
我正纳闷的时候，他竟然从兜里取出纸和笔打算召唤笔仙。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凶手已经死了吗？
他没回答，只示意我和他一起。
从前都是我自己请笔仙，现在变成两个人，步骤有些不一样。
他执笔写下一个人名，然后用红笔圈了起来，才开始进行召唤。
他说这样可以召唤出指定的人。
我第一次听这种召唤方法，只觉得很扯淡，忽然间笔动了，我们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对方回答：陈泽。
我惊讶不已。
什么指定召唤，一听就是假的。
可既然能把陈泽召唤出来，事情也不算很糟糕。
我问：你为什么骗我？你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凶手。
陈泽不回答，反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能找到我？
我说：有人带着我过来的。
陈泽：他是坏人，会害了我的，你快把他带走！
字迹有些凌乱，看起来他很生气。
我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目前这个人是好是坏还不清楚，他没有伤害过我，但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害陈泽。
我正要开口，他就执笔飞快地写道：你打算欺骗林语到什么时候？
纸上没有回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泽不也想找到凶手吗，为什么一直骗我？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知道什么，他到底是谁？
脑海里浮现的问题太多了，我有点头疼。
“嘭——”
巨大的响声炸裂在耳边，形成嗡嗡嗡的回音。
我快要被震得耳鸣了。
慌乱中男人捂住了我的耳朵，与此同时，马路中央隐隐出现了一扇黑色的门。
门缓缓打开，一个人被押了进来。
7
负责押送的人也穿着黑袍子，也戴着宽大的黑兜帽，看不清面目。
我身边的男人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兄弟，在忙公务？”
其中一个黑袍子冷冷地回答：“这人刚才出车祸死了，死活不肯走，真是麻烦。”
男人看了死者一眼，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卡片，念道：“汪华，2018年11月18日死于车祸，生前曾犯下1012南街巷杀人案，罪大恶极，判处三百年苦役。”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现在看来却是和画像里一点都不像。
我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克制不住，冲上去对他又踢又打，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汪华非但丝毫不觉得疼痛，反而吃吃地笑了起来：“小妞儿，真没想到你这么恨我。”
我怒不可遏：“你为什么要杀陈泽？你这个畜生！”
汪华：“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受的气太多了想找个女人玩玩，可你男朋友死活不让，我实在没办法就把他给杀了。”
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可是一条人命啊！你杀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也有父母也有亲人朋友吗？”
汪华偏过脸去，森冷的目光凝视着我：“你制造车祸杀死我，就没想过我也是一条人命吗？！”
我愣住了。
我……杀死他？
哦，我好像忘记了，人鬼两界是不相通的，但汪华已经死了我还能看到他触碰到他，那就说明——我也已经死了。
8.
混沌的记忆一点点浮现。
10月12号那天晚上，我和陈泽看完电影回家，巷子很黑，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因为害怕，我紧紧攥着陈泽的手，突然一个拿刀的男人抵住了我的后背，他要强暴我。
我不同意，他就挥动刀子。
陈泽毅然决然地拦在前面，让我先逃跑。
我不想一个人逃，但陈泽已经支撑不住，他回过头来看我，脸上已经血肉模糊。
陈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我飞快地奔跑，可根本没能跑出那条巷子，汪华把我追到角落里将我杀死。
死后我怨气太重，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到凶手替陈泽报仇。
这些天我始终都在跟着汪华，住在他居住的出租屋里，我在躲那个找我的人，而他在躲警察。我看不到汪华，汪华也看不到我，我却能对他造成严重的影响——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出租屋百米之内，再远一些他就会有生命危险。但汪华迟早要离开出租屋，因为警察随时会找过来。
某天他去超市买东西，一个路过的神棍告诉他有个女鬼跟着他。汪华本来就心虚，就多问了几句，那人说要想改变现在的状况，就得让女鬼离开。
但一听汪华说自己没钱，那人就不往下说了。
汪华在网上搜索了召灵方法，决定使用笔仙把我召唤出来，和我进行沟通让我离开。
第一次沟通成功，我问他是不是陈泽，他觉得以陈泽的身份更能说服我，所以欺骗了我。
而他给我的那个凶手画像，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他的狐朋狗友。
在我去找凶手的这段时间里，他本来准备逃跑，不料我又出现了，这次给他带来的是彻底的死亡。
9.
我不禁有些失落，原来和我对话的一直都是汪华，那么陈泽究竟去哪里了呢？
他也死了，会不会也存在于这个世界？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动作缓慢地把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个眼眶黑洞洞的，非常可怖。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陈泽。
原来一直在找我的人，就是陈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