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也是涂盼
熹微的日光照耀着枯草覆盖的山头,老者向东而立,仙风道骨的感觉令人很难视而不见,山风吹拂着他的鹤发。听着背后传来大的脚步声,他才转身,看向来人,舒展的笑容使脸上更添了几道纹路。
“尹哲曾来这里问了一些问题。”对方对着他站定之后,老人开口。
“无非是那些问题,无关紧要又无济于事。”男子说完,刻意添上惋惜一般轻叹,惹得老者笑着摇头。
“暗夜,话不能这样说。”
“那松翁有何指教?”
“你比谁都担心无影执意不再回来吧。”
“松翁,您这话牵扯得太远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说它做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这中间不可能同涂盼、陶乐没有丁点关系。”
“就是知道又能如何?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已没有办法再将自己封印到小鱼的体内,它的真气能有这丁点存留已属万幸,再来一次只会要了它的命。”
“你是无可奈何还是根本没有作出决定?小鱼与你哪会有什么区别,不管是沉睡的你清醒的涂盼还是清醒的你沉睡的涂盼,排除了客观的偶然的触发力量,不都是你在作用着吗?”
松翁的话似是令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许久他都没有开口。最终,也只是冲松翁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一,二,三,四,五……”深陷在沙发里的梁野仰望着天花板,嘴中念念有词。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被这念经般的立体声缠绕耳畔而不堪其扰的柯享皱着眉头极度不满地嘟囔,“小狐狸这究竟是在抽哪门子风?”
“在等着可以数到六的那一天出现吧。”贝蓝双手握着马克杯开口,自杯中散出的袅袅热气给他的脸添加了一刀屏障而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二哥说得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打探到五哥的下落。”坐在贝蓝斜对面的石允,右臂支在餐桌上,右手顺势托腮,幽怨开口。
尹哲始终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的视线,石允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里蓦地静下来。
“松翁说让我们耐心等待。”始终面朝窗外的人终于转过身来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实际上,他从昨天回来就一直锁眉,沉默不语,像是在全心地思索着什么问题。
透过他眼中的四子的表情,尹哲知道,他们此刻的内心活动与自己在初听松翁意味深长的回答后的反应应是如出一辙。
“松翁既不说不知道,又不说让我们寻找别的门路,只说让我们耐心等待,意思岂不是涂盼会回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等待的日子或短或长。”柯享的话恰好说出了贝蓝、梁野和石允心中的想法。
尹哲点头,“我想这应该就是他的言下之意。”
“哥,这样的好消息你怎么现在才肯告诉我们?”梁野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瞪得溜圆的双眼一扫方才的颓废而显得振奋。
“毕竟,起初我也只是简单的推测,怕你们空欢喜罢了。”
“所以哥现在有着十足的把握?”石允边说着边用饱含期待的眼神望向尹哲。
尹哲却摇头,旋即转身,再度留给四子的只是他的背影。
临近中午时,陶乐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待送走了上午营业时段的最后一位带着宠物龙猫来看病的主人,她这才有时间掏出手机看个究竟。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陶乐不认识的,接起来之后才知道打电话过来的,是周辉昱。按照他的说法,是凑巧回老家一趟,顺便约上久违的老朋友一起吃个午饭,碰面的地点离陶乐所处的位置也不远。
陶乐自然不好推辞。挂断电话,给默默备好了水和狗粮,就回房间换了外套、鞋子,拎上包就出了门。
结束通话后,周辉昱等了二十多分钟,熟悉到他不消细看就能分辨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面,再过一个路口,对面的人就能够看到自己了。虽然显得有点傻气,但是周辉昱还是提前就冲着自己眼里仅有的人招手。尽管,这个动作随即被行驶过的公交车挡住了。只是,他心情很好,并不在意这几秒钟的间隔,依旧是笑着将手臂举着。
公交车驶过后,她再度出现在了周辉昱的视线中,只是,周辉昱眼前所见让他试图挥动的手臂凝固在了空气中。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猛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亲昵地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并低头覆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指示灯上的绿色小人动了起来,陶乐刚要抬脚,就猛地感受到了腰上传来的力量,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耳畔就传来了对方的鼻息与轻语。
“你说的没错,我回来了。”陶乐听到这样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魔力与耳语声音的磁性无关,却与内容密切相关。而她,闻声就如同忘记了先前的动作一般呆立在原地。
终于,安夜松开紧紧环住陶乐的手臂,怀中的人愣在当场太久,他忍不住笑着将对方反转过来面向自己。
对陶乐而言,对面的人和她在短短的几天里面有过几面之缘,最近的则是今早她做出的将对方误认为涂盼的难堪事。只是,关于现在他在做什么,她一无所知,只是,他话中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这教她如何理解?所以,她只是仰头望着对面人的面孔,微蹙的眉头困惑的眼神。
“我是说,我是安夜,也是涂盼。”安夜一鼓作气将这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讲了出来,这样说的同时,仔细地观察着陶乐的表情变化。
“你怎么会知道涂盼的事?”陶乐的注意力全被这两个字占据了去。她确信,自己从未跟眼前的人提起过。
“因为我是他。”这样解释着,安夜只觉得自己的话大概只会愈发让对方感到难以置信,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挠着后脑勺,表现出非常无力的模样。
“别开玩笑了,是因为早上的事吗?是我将你认错成别人,真的抱歉。”陶乐无奈地笑着,再度为今早的乌龙事件道歉。
“啊……真是伤脑筋,看来要换个地方仔细梳理一下了。”语罢,安夜作势要牵陶乐的手离开。
周辉昱在路对面呆望陶乐二人很久,终于,眼看着男子要带陶乐离开,才急急忙忙地向对面冲过去。
陶乐还没来得及挣开被安夜牵起的左手,就感觉到了右手手腕传来的力气。
“我一直在等你。”周辉昱急急开口,压抑着不顺的气息。
陶乐回头,看到的是周辉昱不解的面孔,黑框眼镜下的双眼定定地望向陶乐的眼睛。
一时间,陶乐无言以对,眼下的状况似乎复杂了些。她本是要挣开安夜的手的,可现在,她只能用力,将自己的双手从两个人的手中抽离出来。
“安夜,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你恐怕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怎么可能……”说到这,陶乐上齿咬住了下嘴唇,不再说话,周辉昱在场,有些话是没有办法直接讲出来的。
“周辉昱,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我们走吧,约好的。”沉默在三人中持续了几十秒,陶乐才理理思路转向周辉昱开口。心下觉得无奈,今天貌似一直在道歉。
“陶乐,不要去。”安夜的声音在陶乐身后响起,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陶乐不由得一顿,他怎么会知道?随即想到一系列的可能性,才笑笑,摇头,接着往前走。
只是,在同周辉昱一起吃饭的过程中,陶乐总是时不时地走神,安夜、涂盼,这两个名字伴随着两张面孔总是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安夜的话,种种念头,让她显得魂不守舍。
手中的叉子拨弄着盘中的意大利面,眼神放空,这是周辉昱眼中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的状态。他不知道刚才的人是谁,不知道他和陶乐之间有什么纠葛,只是,最终陶乐还是跟着自己过来了,这一点,便足以令他满意。
“怎么?不合胃口?”周辉昱开口,与此同时拿起右手在陶乐眼前挥了挥。
“啊,没有没有……”回过神来的陶乐慌忙作出反应。
“那个,徐萱静跟你讲过了吧,”周辉昱说到这顿了顿,放下水杯,决定开门见山,“一直以来,我暗恋你的事。”
“嗯,说过。”陶乐点头。可是她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要作何反应,只觉得餐桌上的气氛因这样的话题而增添了几分令她不适的感觉。
“她也跟我说了你分手的事了,”说到这,周辉昱淡淡一笑,似是自嘲一般的笑,引出接下来的话,“她总是笑我太能憋,憋了那么多年都不肯跟你开口,我也想说,可总觉得还不到时候,找不到好的时机,怀着那样的心思,相应地,跟你相处起来就显得别扭了。现在,说出来之后反倒自在了一些。我不是现在就非得要你的答案不可,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我说的,考虑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周辉昱一鼓作气说出来的话,大概是这些年他对陶乐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以往,见到陶乐,他总会回避或故做视而不见,时间久了,陶乐难免会误会他或许是讨厌自己的,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喜欢”二字。
听着那些话,陶乐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怕对上周辉昱热切的视线。
陶乐的恋爱经历少得可怜,究竟要选择自己喜欢的还是喜欢自己的,这个命题对于她来说太过莫名了一些。难道在一起不是相互喜欢才可以的吗?可是,审视自己对于周辉昱的感觉和印象,她断然想不出自己要如何跟他在一起才不会显得突兀。
不对等的喜欢才造成了这般的不公平吧。因为不喜欢,陶乐曾经的暗恋对象可以当众给她难堪;因为不喜欢,周辉昱心心念念的陶乐却是在他不出现的日子里甚至都不会主动想起他这个人。
“对不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今天第四次跟人道歉了,也是对着周辉昱的第二次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