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怪力乱神的事情
还是先回排房吧。我心里这样想着，楼下有个如饥似渴的风铃姨太太，二楼有个神出鬼没的陈夫人，而外面还有生死未卜的晴雪，这陈家老爷也不知是怎么在这三个女人当中游刃有余直至今日的。
我提着灯走在路上，经过别墅后面的房间时隐约听到女人唱戏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在唱戏？
我纳闷儿了，抬头看去。这一看不得了！把我吓得猛地往后退！
原本应该是玻璃窗的窗户变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她”眼睛闭着，嘴红得像刚吃过人，似乎还很享受地在哼唱戏剧，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从里面不断滴出血泪来，嘴里也慢慢呜呜咽咽地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该死，又撞鬼了！我拔腿就跑，这陈家的诡异事还真多！等看到了排房的点点灯光后才堪堪停下脚步休息。
“跑这么快作甚，累了罢？”一只僵白的手递了块手帕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到前些日子才死了的夏铃咧着血盆大口冲我痴痴地笑。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双腿一软，晕死过去。
我是被人从排房外的林子里找到的，听说我那时手脚冰凉印堂发黑，找到我的小厮把我抗回去扔在炕上来回翻烤，这才除了寒气，可脸上仍然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他友好地帮我打来早饭和热水，我哆哆嗦嗦吃了点清粥后才感觉好一些。
“秦宇，你是怎么了，好好的床不睡，跑林子里捉蚂蚱去了？”眼前的人大家都唤他虎子，是孙管家的独苗，平时人也很好。倒没有孙管家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好相处。
我喝完菜粥后擦擦嘴，皱着眉回想昨天的事，说道：“我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啊？什么东西”他夸张地张开嘴，问道。
“我看见老爷住宿那边的窗户上有张人脸…还林子里看到了夏铃。”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他说，但能有一点线索也好过毫无头绪。
虎子听完，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对着我认真问道：“你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他拽着一把断裂的红木梳递给我道：“这是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手里拽着的。我认得出这是夏铃生前用过的红漆木梳。”
我接过木梳，上面还有丝丝女性的香水味。
“至于老爷的那间屋子…听着，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起！”他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模样和孙管家严厉时候的样子竟有七分相似！
我还是点点头，虎子也看得出我是个实诚人，便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大少爷的满月宴，家里请来了当时最火的戏班子给来表演，其中就有个伶俐的坤旦。那天晚上园林里到处张灯结彩，唱戏的声音就没停过，到了那坤旦上台亮嗓，所有人都被惊艳住了。”
他摸摸下巴，意犹未尽地继续道。
“虽说我当时还很小，可她唱得《贵妃醉酒》至今我都没能忘！后来场子散了人走了，老爷的魂儿也被勾去了。可那个戏班来头大着呢！听说从前啊，是给那些皇室编排梨园的！老爷要不来那小坤旦，日思夜想哟…”
“那时候开始老爷就四处流连于梨园市井，就想找到个同样伶俐的坤旦，这才有了风铃姨太太，她怀了二少爷，经过一番周折才让二少认祖归宗…家里的丫鬟也个个都几乎是从梨园带回来会唱会跳的小戏子。至于晴雪姑娘…她是至今为止老爷见到的最有天赋的坤旦了。”
“老爷沉迷戏剧，对商业几乎不闻不问了，陈夫人将自己儿子送出国念书后就郁郁寡欢…有一日，见了某个白眉道人，竟求来段机缘。那机缘啊，就藏在她如今的房间里。本来半老徐娘的陈夫人，渐渐变得妖艳起来，就连老爷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他叹了口气，把碗筷拨弄得叮当作响，继续说道。
“我们做下人的，也得审时度势，不该问的不该懂的就不会去深究。如今你见到的魑魅魍魉，多半也是在因为宅里争斗被害死的冤魂罢。我劝你啊，快快去庙里拜拜，祛祛邪气。”
难怪平日里总能听见戏曲声，原来是这样！我的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用热水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小憩。
来到这里后果然怪力乱神的事情层出不穷，看来要解决一些问题的话还是得去供养真正神明的地方走一遭。我计划着休息过后下午叫个黄包车去最近的寺里拜拜，可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
晴雪回来了！
我赶到的时候就远远看到铁门里面停着辆破旧的木板车，晴雪脸色煞白地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她曾脱下的花团锦簇凤袍。
她脸上和脖颈上有着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人掐住脖子打过，露在外面的手臂和锁骨青青紫紫，明眼人都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的双眼空洞，旁边站着同样面色难看的梨园主。
风铃就插着腰站在车前数落着：“晴雪姑娘，昨儿晚可是玩得快活了?和十多个恩客放肆风流，就算是当红花旦，也不见得玩儿得比您开呐。”
晴雪被说得嘴角抽搐，梨园主在一旁头低得更深了。
“玩够了，爽快了就回陈家来了？您当这是什么地方呢？也不看老爷会不会忍你？”风铃用手里的帕子捂住嘴，长长的指甲勾起盖在晴雪身上的戏服，就在那一片狼藉快被所有人看光的时候晴雪突然坐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大吼：“不要！！”
随机裹着戏服低声啜泣，眼睛红得快滴出血来。我看得也不是滋味，想要上前阻止，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止住了我的动作。
“晴雪姐…姐？”三少爷站在风铃身后怔怔地看着晴雪狼狈的样子，风铃略一挑眉，竟把三少爷拉到跟前来，迫使他看着晴雪。
“我的小祖宗，您可仔细着看看你的好姐姐！”她咯咯地笑着，不管三少爷的挣扎，晴雪也终于情绪崩溃，冲她大吼大叫。
“风铃！风铃！！啊————”她手臂摆动的时候几件衣服也掉在地上，露出更多青紫的皮肤来。
梨园主终于还是看不下去，脱下外袍给她披上。而三少爷也放声大哭。
更糟糕的就是铁门被打开，那辆老爷车缓缓驶入。
陈博元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闹剧怒不可遏，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晴雪欲言又止。倒是风铃把晴雪怎么出门唱戏，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陈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风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摆摆手表示同意。
“那边的！来把秦小姐送去后院儿的垂花门。”风铃眼尖，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我，便吩咐道，狐媚的眼睛里全是算计。
这时三少爷和晴雪也自然看到了我，三少爷还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啜泣，而晴雪停止哭泣，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唱戏的人最注重眼神和动作的统一，所以他们的眼珠子通常极有神，唱起戏来一颦一笑很是诱人。
而此时此刻，晴雪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我竟有些无所适从。
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愤恨埋怨，她就这样任我静静地推到垂花门前，两人相对无言。
门上了锁，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和她等着有人来开门，这时又下起了小雪，她的嘴唇冻得乌青。
最后，她对我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