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警察来检查。
晴雪父亲家的梨园也算得上是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大院了,平时里从开张起人群就络绎不绝,可今天门前却只有个扫地老汉和停业的告示牌。
里面孤零零地只开了几盏灯,昏暗的环境里响着京胡伴着板、鼓的独特音乐,台上只有一花旦在唱《贵妃醉酒》,客座熙熙攘攘坐了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我到的时候晴雪刚唱到:“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台下立马就有人叫好道:“好一个冷落在广寒宫的仙子嫦娥!伊若寂寞,哥哥们来温暖你可好?”言辞下流低俗,不过晴雪倒也像是听不见似得继续唱戏,那人碰了一鼻子灰,坐下后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场子里很暗,我伺机悄悄进去挑了个隐秘的位置坐着观察情况,那些为晴雪配乐的老戏班们也是人精,知道现在不能和这些个人起冲突,也板着脸手里不停打击乐器,被昏黄的煤油灯照着就像活死人般毫无生气。
对戏曲我也颇有些研究,这晴雪唱的并不是“梅派”唱法,而是需要“高力士、裴力士”伺候的全局唱法,这不要到杨贵妃在酒劲儿上“脱了凤衣,看大杯伺候”的那段,这晴雪也毫不含糊,把身上花团锦簇的大红凤衣合着云肩玉带全去了,留下里面单薄的长裙,独自翩翩起舞看呆了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晴雪作为梨园曾经的当家坤旦,唱戏功夫自然也了得,转了十多圈后站定也不觉得眩晕,立马又接着下面的戏演走,不一会儿头场就演完了,她抬脚就往幕后走去,可那些人哪儿肯轻易放过她?立马就有人大喊道。
“站住!谁让你走的。”
晴雪放下被自己掀起的珠帘门,缓缓转身看着台下那个挑事的人。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哟嗬,你这是什么眼神?学来的本事全拿来瞪你的恩客了?”那人手里端着个青瓷瓜果盘,一边吃一边挑衅道。
我在角落里都能看见晴雪深吸了口气,只见她继续不卑不亢地回道:“对不住了,小女子的戏已经如约唱完,各位大老爷们请回吧。”
啪得一声巨响,那带头挑刺儿的人猛地把果盘扔在地上,大声吼道:“晴姑娘这就不够意思了啊,衣服都没脱完就想走?怎么爬上陈老爷的床后就变得精贵了?今儿我们就耗在这里。你不脱,我们就不走!”
他旁边的人也附和着吵闹起来,晴雪忍不了这种赤。裸裸的讽刺,终于还是忍不住回道:“您要是想找花坊姑娘,出门右转就有大把,何必来侮辱我一个小伶人。”
“都是下九流的吃花饭的东西,有什么不一样?!兄弟们说是不是!”他眼睛里迸出贪婪的神色,一副要把晴雪吃干抹净的模样。
我看着情况不好,想要回去给陈家人报信。突然,从前排木椅下面伸出一只带着翠玉镯子的苍白手臂,死死地抓住我的脚腕,我被吓得叫出声,声音在场子里面格外清晰。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我,包括站在上面的晴雪。
“什么东西!咋咋呼呼的打扰兄弟们的雅兴,今儿的‘大餐’没你的份了啊,出去出去。”那男人还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儿的,皱着眉扇手要我出去。
我再低头的时候那只手已经不在了,抬头晴雪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暗自咬牙,往门外走去。
身后立马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戏服被撕扯的声音混在一起,在梨园上方徘徊久久不散。
出门后我就撒开腿儿往陈家跑,这时我无比想念自家那辆全球限量的酷炫赛车,可现在就是有辆老爷车我也要啊!
真是说来什么就有什么!我跑到接近园林的那条路时身旁就开过一辆漆黑奢华的老爷车,里面就坐着陈博元!我心里一惊,跟着车大喊:“陈老爷!老爷!!”可是车速很快,到了前面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完了,这下是救不了陈博元的姨太太、陈冠华的晴姐姐了。
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又想到自己离开梨园那么久,晴雪现在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只好硬着头皮回园林静观其变。
走到别墅前我就感觉有什么不对,仆人们还是忙忙碌碌各自忙活自己的,可正厅里坐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身披雪白暖裘,里面是件高开叉的大红旗袍,衬得她匀称细腻的大腿更加白皙,眉如远黛唇似火。她咯咯地笑着,尽管没人理会她。
见到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她对我很感兴趣,招招手要我过去。
得,在这陈家我就是幼儿全职保姆、妇女们的好帮手,这个女人穿着不凡,可体态气质尽显风流,并不像是哪家的主母,倒更像是…
“姨太太叫你呢。”一旁扫地的丫鬟扯了扯我的衣角,我这才回过神来。
姨太太?不是晴雪,莫非是…风铃?!
“这位小爷不肯过来,是风铃招待不周嘛?”风铃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里,语气里带着股狐媚的味道。
风铃,风铃…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个梦,最后那声声嘶力竭的吼叫!浑身打了个哆嗦站到她身边去。
“您说笑了…我只是三少爷的贴身仆从…”我低着头站在她身边,鼻尖萦绕着股从风铃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女儿香。
她瘪瘪嘴,说道:“三少的仆从?不在华华身边伺候着怎么才回来?看你一表人才的…可莫不成刚从花巷里钻出来?”
这个满脑子黄色思想的姨太太!我强笑着回道:“我是刚回,三少爷馋嘴夜市上的桂花糕,就让我去买一提。没料店面关门了…兴许是要过年回家省亲了罢。”
这个风铃给我一种笑面虎的感觉,再加上之前有关她的泼辣轶事,还是不告诉她晴雪遭遇的好。
“哎,老爷出门了,陈夫人也躲在门后不肯和我交谈,就连晴雪小姐…也不在家里,好生无聊。嗳,你听戏吗?”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倒是听得。”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我回答道。
“我今儿有兴趣,给你唱一出《画春园》何如?”她拿起桌上的金玉烟斗,定定得看着我,语出惊人。
“三少爷应该病好许多了,我去看看他。”我不敢做多一刻的停留,没有回复她的话就往楼上跑去。
这《画春园》可是不折不扣的“粉戏”!也就相当于如今的禁片,里面多少有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属于在清朝就被查禁了,可是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总会有人偷学和拿这些京剧来卖座的。
要是我在这儿听她唱了,估计明儿保证被暴打一顿扔出陈冠华的精神世界,和他大眼瞪小眼。
不得不说这个风铃真的太不按常理出牌,嘴里说的都是淫词艳语。不过这样的女人也才能在惹怒陈博元后还照常待在家里,就靠她唱的说的这一身本事,牢牢把陈博元拴住根本不成问题。
我走到二楼打开三少爷的房门后发现他已经睡熟了,便又退出房间来。
哎,还不知道晴雪现在是死是活,就刚才那么一群人我肯定挑不过,而能到梨园闹事不被轰走的人肯定家大势大,不怕警察来检查。
所以到底是谁和晴雪结了仇?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叫一群“达官贵族”去梨园闹场子,打压晴雪呢?
晴雪之前只是个伶人,和人结仇的几率不大,在给陈博元做了姨太太后才出事,也就是说…
动手的极有可能就是陈夫人或者风铃!